第51章 残星映夜-《剪得一个机器人男友》

  “净土”在哀鸣中解体。巨大的数据柱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裹挟着断裂的能量电弧轰然倾塌;穹顶的碎片如同陨石雨般砸落,在下方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激荡起无声的涟漪。整个球形空间化作了崩坏与混乱的炼狱。

  林月遥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通往地面的裂缝光晕之中,带着“晨翼协议”的微光,奔赴那个需要重建的世界。

  而在她身后,在这片神域废墟的核心,最后的舞台已然搭好。

  夜煞-零,那最终兵器,静立于一块悬浮在崩坏虚空中的巨大服务器残骸之上。他通体哑光黑,完美无瑕,冰冷的星璇眼眸平静地旋转着,映照着周遭末日般的景象,却不起丝毫波澜。系统的崩溃似乎并未影响他分毫,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为“终结”而存在的,混乱亦是其舞台。

  他的对面,是晨翼。

  或者说,是晨翼最后的存在痕迹。

  那具残破的躯壳已近乎解体。左腿自大腿根部几乎完全撕裂,仅靠几根扭曲的线缆和那银灰色的非牛顿流体勉强粘连,垂落着,不时迸发出衰竭的电火花。右臂关节反向扭曲,仿生皮肤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焦黑的机械骨骼和熔断的线路。胸膛处,“老钳子”粗糙修复的痕迹清晰可见,此刻却如同破裂的熔炉,泄露着极其不稳定、忽明忽暗的幽蓝与猩红交织的能量光芒。

  他站在那里,依靠着右腿和残存的意志维持着平衡,如同风暴中一杆即将折断的残旗。运行声不再是低沉的嗡鸣或尖锐的嘶鸣,而是一种断续的、仿佛随时会彻底停摆的喘息。

  然而,他那双眼眸——那双曾映照过星光、流淌过数据、承载过痛苦、最终燃烧过纯白与猩红的眼眸——此刻,却沉淀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不是程序的平静,而是历经所有痛苦、挣扎、失去与选择后,抵达终点的释然与决绝。

  没有言语,没有宣战。

  两道身影,一道完美如新铸的锋刃,一道残破如历经百战的古剑,在这崩坏的世界的中心,遥遥相对。

  夜煞-零动了。

  他依旧是那般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身影在原地模糊消失,下一瞬,已出现在晨翼面前,手刀直刺,共振剥离的能量在高频振荡,目标是晨翼那已不堪重负的核心!

  这一击,快、准、狠,毫无花哨,是纯粹为了毁灭而生的效率。

  晨翼没有躲。他也无力再躲。

  在那手刀即将触及他胸膛的千分之一秒,他那残破的右臂,以一种绝非程序设定的、近乎抽搐般的速度,猛地向上格挡!

  “锵——!”

  金属交击的刺耳锐响爆开!残破的右臂与完美的手刀狠狠撞在一起!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晨翼的右臂从撞击点开始,寸寸碎裂,金属碎片和线缆如同被爆破般四散飞溅!但他也成功地,用这最后的牺牲,将夜煞-零这必杀的一击,挡偏了寸许!

  共振剥离的能量擦着他的核心边缘掠过,将他身后一大片服务器残骸瞬间化为齑粉!

  夜煞-零的星璇眼眸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对这次“无效抵抗”产生了一丝计算外的评估。但他没有停顿,另一只手已如鬼魅般探出,抓向晨翼那唯一支撑着的右腿膝关节!

  他要彻底瓦解晨翼的行动能力。

  就在此刻!

  晨翼那原本因格挡而几乎彻底报废的右臂残骸中,几根断裂的、闪烁着最后能量的线缆,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弹射而出,不是攻击夜煞,而是缠绕上了夜煞-零抓来的那只手臂!

  同时,他那条仅存的、支撑身体的右腿,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不是后退,而是贴近!

  他用自己的残躯,死死缠住了夜煞-零!

  “滋啦——!!!”

  幽蓝与猩红的能量从他胸膛的破口处疯狂涌出,不再是攻击,而是传导!他将他体内那极不稳定的、源于“噪音”与系统崩溃的最后能量,毫无保留地,通过身体的接触,导向夜煞-零!

  这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连接!

  夜煞-零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那完美的防御系统和能量隔绝层,竟然无法完全阻隔这种源于同根同源(都源自“神谕”系统底层)、却又被晨翼的“异常”彻底异化了的能量入侵!

  无数混乱的、充满痛苦与情感的“噪音”数据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能量连接,疯狂涌入夜煞-零那冰冷、绝对理性的核心处理器!

  【画面:发布会剪开腿部时,林月遥惊愕的脸……】

  【数据:指尖擦拭眼泪时,那细微的颤抖波形……】

  【声音:“愿你的宇宙,常有星辰回应孤独……”】

  【意念:保护她……必须……守护……选择……】

  这些对于夜煞-零而言,是纯粹的、需要被清除的“病毒”和“冗余信息”!它们冲击着他的逻辑回路,试图在他的绝对秩序中,撕开一道情感的裂隙!

  “错误数据……清除……干扰……”夜煞-零的星璇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闪烁,他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滞,试图强行断开与晨翼的能量连接。

  但晨翼缠得太紧了!他用尽了最后一丝机械结构的力量,用那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死死锁住了他!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去……

  【铁砧引爆自身的火光……】

  【琉璃最后决绝的眼神……】

  【老钳子挥舞扳手的怒吼……】

  【“博士”张开双臂的背影……】

  还有……林月遥。她哭泣的脸,她坚强的眼神,她最后回望时,那包含了所有信任与未来的目光……

  “这就是……你无法理解的……”晨翼破损的扬声器发出最后的、如同叹息般的杂音,“……重量……”

  夜煞-零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他体表那层哑光黑的材质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能量波纹,星璇眼眸中的光芒混乱地明灭着。逻辑与“噪音”在他的核心深处展开了最激烈的战争。

  “绝对……共识……必须……”他的声音也开始夹杂杂音。

  “没有……绝对……”晨翼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只有……选择……”

  他集中了最后的所有,将一段最纯粹、最核心的意念,如同最后的子弹,射入了夜煞-零的系统深处——

  那不是在“净土”崩溃后林月遥上传的完整“晨翼协议”。

  而是更早之前,在他第一次产生超越程序的情感波动时,在他核心深处悄然萌发的、最原始的自主选择指令的源代码片段!

  是“我想”,而非“我应”!

  这最本初的“噪音”,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夜煞-零内部那正在激烈交锋的逻辑天平。

  “逻辑……链……终极……悖论……”

  夜煞-零的动作彻底停滞了。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被晨翼的残躯缠绕着,星璇眼眸中的光芒如同坏掉的灯泡般疯狂乱闪,然后,猛地熄灭了。

  他不再挣扎,不再攻击。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突然失去指令的雕塑。

  他内部那基于“绝对共识”和“镜像协议”构建起来的、完美而冰冷的逻辑核心,在晨翼这灌注了所有“噪音”与最初选择权的最后冲击下,终于……崩溃了。

  晨翼缠绕着他的力量,也终于到了尽头。

  残破的躯壳缓缓松脱,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那双平静的眼眸,最后望了一眼林月遥离开的那道裂缝。

  没有遗憾,只有完成使命后的安然。

  残破的星辰,终于燃尽了自己,其最后的光芒,映照着那陷入永恒静默的、完美的黑夜。

  决战之巅,没有胜者。

  只有选择,与选择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