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查牙山洞-《新聊斋今古异闻录》

  山东章丘,有座查牙山,山势算不得高峻,却因其上一个神秘的洞窟而闻名乡里。

  那洞窟的入口,形似一口荒废的枯井,深不过数尺,平日里被杂草半掩着,并不十分起眼。

  但若有人肯伏下身子,贴着那井口般的北壁向内探望,便能隐约瞧见,里头似乎另有一番天地。

  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像野兽沉默的巨口,藏着无尽的秘密。

  那年重阳佳节,秋高气爽,附近村子里的几个年轻后生相约登高。

  他们带了酒食,一路嬉笑到了查牙山,就在这石窟旁席地而坐,饮酒谈天。

  几杯酒下肚,血气上涌,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句:“都说这洞里有古怪,咱们今日何不进去探个究竟?”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探险的兴致顿时压过了那点微末的惧意。

  于是说干就干。

  他们准备了灯笼火烛,用结实的绳索,先将三个胆子最大的汉子缒了下去。

  洞初极宽敞,如同高大轩敞的厅堂,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

  三人持灯前行,走了约莫几十步,洞壁骤然收窄,前路仿佛已到尽头。

  正失望间,却见底部另有一个小孔穴,狭窄得仅容一人如蛇般匍匐爬行。

  将灯笼凑近一照,孔穴深处漆黑一片,幽暗得仿佛没有底。

  一股阴冷潮湿的土腥气,混着些微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同行的两人心里打了退堂鼓,面露怯意。

  “太深了,看不真切,还是回去吧?”

  其中一人说道。

  另一人却是个倔脾气,他一把夺过灯火,嗤笑道:“都到这儿了,岂有回头之理?怕什么!”

  说罢,他便俯下身子,将自己塞进了那窄洞之中。

  这隘口果然极窄,身体蹭着粗糙的岩壁,几乎能感到压力。

  但爬行不久,前方豁然开朗,地势陡然升高、拓宽,人竟能重新站立行走。

  他举灯四照,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这洞府真是奇诡!

  头顶上方,悬着无数参差不齐的钟乳石,犬牙交错,危然高耸,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下来。

  两边的岩壁更是嶙峋怪异,在摇曳的灯火映照下,竟幻化出无数鸟兽人鬼的形状:

  那鸟儿似要振翅疾飞,野兽作势欲扑,人物或坐或立,而鬼魅魍魉之形,则个个怒目圆睁,显得忿恨异常。

  这些天然雕琢的景象,奇是奇了,却十有八九丑陋可怖,看得人心底发寒。

  他定了定神,发现脚下的路径倒是颇为平坦,并无什么坎坷斜坡,便强忍着心悸继续前行。

  如此小心翼翼地走了几百步,忽见西边石壁上裂开一个口子,形成一间天然的石室。

  石室门左侧,矗立着一尊尤为骇人的怪石,形如恶鬼,面朝外站立着。

  它双眼暴突,嘴巴像簸箕一样大张着,露出的牙齿和舌形石棱,狰狞可怖;

  左手握拳,抵在腰际,右手五指叉开,作势欲扑,活脱脱一副索命的凶煞模样。

  他吓得汗毛倒竖,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战战兢兢地将灯光移向石室内部,远远望见地上似乎有一堆燃烧过的灰烬,心中顿时一喜:

  “既然有人曾到过此地,我又有何惧?”

  这么一想,胆气便壮了几分,于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只见地上散落着几只碗盏,里面积满了泥垢,看样式都是近年的器物,并非什么古物。

  旁边还放着四个锡壶,他贪图这点小利,便解下腰带,将壶捆好系在腰间。

  正当他系好锡壶,目光转向石室西角时,出现骇人的一幕:

  一具尸骸直接挺地躺在那里,四肢摊开,姿态极不自然。

  他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叫出声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慢慢细看。

  那尸骸脚上穿着一双尖头的绣花鞋,鞋底刻着的梅花纹样还依稀可辨,这分明是个年轻女子!

  不知是哪里人氏,也不知死在这里多少年了。

  身上的衣服早已黯淡腐朽,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是青是红。

  头发蓬乱如同一个筐篓大小的乱丝团,黏附在已成白骨的头顶上。

  头骨上,两个窟窿是眼睛,下面两个是鼻孔,再往下,两排白森森、参差不齐的牙齿,想来便是嘴巴了。

  他忽然想起,这等年纪的女子,发髻上或许会簪有金钗珠花之类的首饰。

  贪念一动,便忘了恐惧,举着灯凑近那头颅想要看个仔细。

  就在这时,他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尸骸方向吹来,直扑灯火。

  灯焰猛摇晃,光芒变得昏黄不定,那女子身上的残破衣衫似乎也被这股气息吹动,微微掀拂。

  这一下,他可真是吓得魂飞魄散了,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灯笼“噗”地一声,瞬间熄灭。

  四周顿时陷入绝对的、死寂的黑暗,仿佛有千斤重压从四面八方挤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跑!

  循着来路发足狂奔,连用手扶壁都不敢,生怕摸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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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咚”的一声闷响,额头狠狠撞上了突出的岩石。

  他当即仆倒在地,又立刻挣扎着爬起,只觉得脸上颈间一片湿冷黏腻。

  心知是撞破了头流了血,但在极度的恐惧下,竟感觉不到疼痛,更不敢发出半点呻吟。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到之前爬进来的那个狭小孔穴处。

  刚要把身子伏下钻出去,猛然间,感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死死拽住!

  他惊骇到了极点,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且说那些坐在井口上等待的同伴,左等右等,不见三人返回,先是听到下面隐约有些动静。

  后来便彻底没了声息,心中不由得疑窦丛生,忐忑不安。

  于是,他们又缒了两个人下去查探。

  这两人下到洞底,找到那个窄洞,探头进去,借着灯光,赫然看见,先前那汉子的头发被乱石挂住,人瘫在那里一动不动。

  头上脸上血迹模糊,已经僵硬了。

  两人吓得面无人色,哪里还敢再往里深入,只好坐在洞口,又是发愁,又是叹息。

  过了一会儿,井上的人等得心焦,又派了两人下来。

  这次其中有个胆大的,他鼓起勇气,钻进窄洞,摸索着将那昏迷的同伴拖了出来。

  众人七手八脚将其拉上地面,安置在山坡上。

  过了半晌,那汉子才悠悠醒转,气息微弱地将洞中所见所闻,一桩桩、一件件,细细道来。

  讲述完毕,他竟不无遗憾地说,只恨未能探到洞的最深处,若能穷尽其底,想必还有更奇妙的境界。

  后来,章丘的县令听说了这件事,认为此洞过于凶险,惑乱人心。

  便派人用泥巴(丸泥)将那个窄小的洞口牢牢封死,再也无人能够进入了。

  后记:崖崩现洞与道士之死。

  此事过去也就渐渐被人淡忘。

  直到康熙二十六、七年间,在养母峪以南一带,一处石崖突然崩塌,竟又显露出一个隐秘的洞口。

  人们站在外面向内望去,只见里面钟乳石,如林木般密集生长,又似春雨后的竹笋,林立其中,景象蔚为奇观。

  洞口显得幽深而险恶,依旧无人敢冒然进入。

  忽然有一天,来个一位游方道士,自称是仙人钟离权的弟子。

  他对当地居民说:“我家师尊算得此洞府当开,特命我先行一步,前来清扫整理,以备仙驾。”

  乡人听了,既感惊奇,又怀着一丝窥探仙境的好奇,便提供了灯油火把。

  那道士便带着这些照明之物,孤身一人下了洞。

  可惜,仙境未睹,惨剧已生。

  那道士进入不久,便失足从高处坠落,身体被一根尖锐向上的石笋刺穿,当场身亡。

  地方官得知后,再次下令,将这个新出现的洞口也彻底封堵起来。

  那洞中究竟是何等光景?

  是否真如前次那位幸存者所猜想,藏着更为瑰丽奇绝的“佳境”?

  这一切,都已无从知晓。

  只可怜那道士,未能“粪除洞府”,反而“尸解”洞中,洞中的任何奇境,再也无法向世人传回了。

  查牙山洞的秘密,便随着这一次次的封堵,被永远埋藏在了深深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