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尘缘了悟(云萝公主4)-《新聊斋今古异闻录》

  《云萝公主》终章。

  十七岁那年春闱,安大器高中进士的消息传来,整个安府张灯结彩。

  然而最令大器欣慰的,是父亲久违的笑容。

  他知道,这些年来父亲虽在人前强颜欢笑,夜深人静时却总在北院独坐,对着母亲昔日的绣架出神。

  父亲,大器轻抚安大业日渐斑白的双鬓,母亲若在天有灵,必不愿见您如此忧伤。

  安大业握住长子的手,目光越过庭院中盛放的海棠:你与你母亲,实在太像了。

  新婚之日,大器娶的是当地贤淑的云氏。

  洞房花烛夜,他执起新娘的手,诚恳相告:我心中永远留有母亲的位置,望你能体谅。

  云氏温婉一笑:妾身自幼听闻婆婆仙姿,能续此缘,已是三生有幸。

  果然,云氏过门后,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每日晨昏,她必会亲自为安大业奉茶;

  见小叔可弃行事荒唐,也总是婉言相劝。

  大器见妻子如此明理,愈发敬重,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成了邻里佳话。

  可弃的堕落,始终是安大器心头大患。

  他记得弟弟幼时的聪颖,三岁能对对联,五岁可作短诗,为何如今竟沦落至与市井无赖为伍?

  哥哥何必多管闲事?

  可弃每每醉醺醺地推开大器递来的银两。

  父亲眼里只有你这个嫡出的儿子,我算什么?

  大器心痛如绞。

  他想起母亲离去前,特意将可弃托付给他:此子性顽,需以柔克刚。

  可这些年来,任凭他如何规劝,可弃总当耳旁风。

  分家那日,可弃迫不及待地要取走自己那份家产。

  大器却做出一个令所有人惊讶的决定。

  他将家产尽数交予尚未过门的弟媳侯氏。

  哥哥这是何意?

  可弃暴跳如雷。

  大器平静地看着弟弟:这是母亲的遗训。

  果然,侯氏过门后,雷厉风行,不出三月便将可弃治得服服帖帖。

  大器第一次见到那个彪悍的弟媳时,侯氏正提着扫帚追赶可弃。

  见大器来访,她整了整衣襟,恭敬行礼:大伯放心,既入安家门,必当光耀门楣。

  大器暗中观察,发现侯氏虽性情刚烈,却明事理、善持家。

  她将可弃看管得严严实实,却也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更难得的是,她对待下人恩威并施,不出半年,原本乌烟瘴气的二房院落,竟焕然一新。

  母亲果然神机妙算。大器对云氏感叹,若非侯氏,可弃早已流落街头。

  云氏正在绣一幅《松鹤延年图》,闻言抬头微笑:婆婆乃天上仙姝,洞察天机。她既如此安排,必有深意。

  最让大器欣慰的是,可弃的子女个个聪慧伶俐。

  长子开蒙那日,大器亲自为他取名为,暗含期许。

  他常将侄儿侄女接到家中,亲自教导诗书。

  孩子们也格外亲近伯父,每每围坐听他讲祖母的故事。

  祖母真的是仙女吗?

  小侄女仰着稚嫩的脸庞问道。

  大器望向北院的方向,目光悠远:是啊,她来自九重天外,因与你祖父有三世姻缘,才暂居凡尘。

  中年时,大器官至知府。上任伊始,便遇百年大旱。

  他开仓放粮,却仍有刁民闹事。

  这夜,他在书房苦思对策,恍惚间见云萝公主飘然而至。

  吾儿勿忧,母亲的声音依旧那般清越,明日午时,城东三十里外,自有转机。

  大器惊醒,立即派人前往查探,果然在指定地点发现地下水源。

  灾情得解后,百姓称他为安青天。

  只有大器知道,这皆是母亲在冥冥中庇佑。

  一年深秋,大器染上风寒,病势沉重。

  昏沉中,他仿佛回到童年,看见母亲在海棠树下教他认字。

  忽然,云萝公主现身病榻前,轻抚他的额头:

  吾儿仁孝,上达天听,此生福报绵长。然尘缘将尽,好自为之。

  大器惊醒,顿觉神清气爽,病势渐愈。

  他知道,这是母亲在提醒他珍惜余下的光阴。

  致仕归乡后,大器将更多精力放在教育子侄、扶危济困上。

  他创办义学,让贫苦子弟也能读书明理;

  设立粥厂,助孤寡老人度过严冬。

  乡人无不感念他的恩德。

  这期间,可弃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起初,他对侯氏的管束怨声载道,直到长子成器考中秀才,先生盛赞此子必成大器,可弃才恍然大悟。

  原来母亲早已看透一切。

  这夜,他跪在北院门前,泪流满面。

  她知我难成大器,便将希望寄托在孙辈身上。

  兄长仁厚,得母亲真传;我荒唐半生,辜负母亲期望。

  侯氏远远看着,第一次没有上前斥责。

  她知道,丈夫终于醒悟了。

  自此,可弃像是换了个人。

  他主动协助侯氏料理家务,竟也做得井井有条。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开始跟着子侄一起读书写字,虽进步缓慢,却坚持不懈。

  你祖母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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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弃常对子女们说,人生在世,不求闻达于世,但求无愧于心。我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

  侯氏见丈夫真心改过,渐渐放宽管束。

  但每逢可弃稍有懈怠,她仍会让他膝行取物。

  旁人看来这是羞辱,可弃却明白,这是妻子在提醒他勿忘教训。

  晚年的大器,最爱在北院独坐。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保持着云萝公主离去时的模样。

  他常在这里给孙辈们讲祖母的故事,讲她如何与祖父弈棋,如何教导他们兄弟读书。

  祖母最爱海棠,

  大器指着院中那棵老树,她说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这年冬至前夜,八十三岁的大器屏退众人,独自来到北院。

  子夜时分,院中忽然异香弥漫,烛火自明。

  家人清晨前来,见他安坐椅中,面容安详,恍若熟睡。

  可弃得知兄长离世,痛哭失声。

  他亲自为兄长操办后事,一切依礼而行。

  侯氏见他如此,欣慰之余也不免落泪。

  安家自云萝公主后,果然世代书香,家道昌隆。

  大器的子孙多登科第,可弃的后代亦不乏才俊。

  更难得的是,无论贫富贵贱,安家子孙始终谨记祖训:人生离合,皆有定数,撙节之则长,恣纵之则短。

  据说后来有人深夜路过安家旧宅,见北院灯光明亮,内有仙子对弈,异香扑鼻。

  有人说那是云萝公主归来探望子孙,也有人说是安大业终得仙缘,与爱妻长相厮守。

  真相如何,已不可考。

  唯有北院的海棠,年年花开似锦,仿佛在诉说着那段动人的仙凡奇缘。

  云萝公主的预言,也随着这个家族的兴衰荣辱,渐渐融入历史长河,成为一则美丽的传说,启迪后人明晓:

  命运虽有天定,但善恶在人,祸福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