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私人晚宴-《欲望阶梯》

  “环球中心”第三十六层,那间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力和荣耀的总裁办公室,如今,早已变成了一座,被全世界遗忘的、冰冷的坟墓。

  那四把来自华尔街的、冷血的“手术刀”,在完成了他们那场长达七十二小时的、毁灭性的“解剖”之后,便像四缕来无影去无踪的青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们带走了“磊芳”集团所有的核心机密,带走了这家公司所有的尊严,也带走了那五个,被他们亲手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失败者”,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力气。

  偌大的办公区,空空荡荡。

  那些曾经充满了激情和梦想的工位上,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散落一地的、无人问津的文件和废纸。 猴子,把自己锁在了那间,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总监办公室”里。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只有那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和,一下又一下,重物砸在墙壁上的闷响,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 刘国栋,那个曾经的“物流之神”,在尽调结束的那一刻,就递交了一份,长达三页的辞职信。他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只是,独自一人,拖着那个,他从“元丰”带来的公文包,像一头,被彻底拔了牙的、苍老的老虎,落寞地,消失在了电梯口。 而王芳芳,在强撑着,签下了最后一份,由陈先生递过来的“尽调确认函”之后,便再也撑不住,那根绷了整整三个月、早已不堪重负的弦,“啪”的一声,断了。她当场昏倒在了那张,堆满了她所有心血和屈辱的会议桌上,被随后赶来的、早已等候在楼下的120急救车,送去了医院。

  林雪,也走了。 她没有回那个,她和张磊共同的“家”。 她只是,在王芳芳被抬上救护车的那一刻,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张磊一眼。 那眼神,充满了,她从未有过的,疲惫,无力,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回答的,巨大的,迷茫。 然后,她转过身,开着车,回了她父亲,林正德的那个,充满了书香气的“翰林苑”。 她需要,一个,真正安静的地方,去思考,这场,她本以为,是“拯救”,却最终,变成了“引狼入室”的,荒唐的,败局。

  整个“环球中心”第三十六层。 只剩下了,张磊,一个人。

  他像一缕,被全世界抛弃的,孤魂,游荡在这座,由他亲手建立,却又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的“王国”废墟之上。 他没有去医院看王芳芳。 他不敢。 他没有去追刘国odong。 他无力。 他更没有,去求林雪。 他,已经,没有资格。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回了那间,同样狼藉的总裁办公室。 坐回了那张,被陈先生,坐了整整三天的、冰冷的,老板椅上。 他坐了一天。 一夜。 不吃,不喝,不动,不弹。 像一尊,早已失去了所有灵魂的,石像。

  他看着窗外,那片,他曾经发誓要征服的城市,从白昼,到黑夜,再到,黎明。 那璀璨的、繁华的、却又无比冷漠的万家灯火,在他那双,早已死寂的、空洞的眼睛里,明灭,交替。 像一个,无穷无尽的,嘲讽。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 或许,是在等,银行的,最后判决。 或许,是在等,元立那,致命的,一刀。 又或许,他等的,只是,一个,彻底,结束的,理由。

  直到,第三天傍晚。 那个,被他,扔在角落里的、林雪留下的、加密的卫星电话,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如同惊雷般的,震动!

  他那具,如同石像般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那个,在昏暗的光线下,不断闪烁着,诡异红光的,小小的,黑盒子。 是她。 那个,魔鬼。

  他缓缓地,走过去,拿起了,那个,冰冷的,电话。 那头,不是安娜。 而是,林雪。

  “喂。”张磊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块,在沙漠里,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头。

  “半个小时后,”电话那头,传来林雪同样疲惫,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声音,“‘兰亭序’,三楼,‘天字号’包厢。”

  “她,要见你。”

  说完,不给张磊任何,再多问一个字的机会,她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张磊握着那,早已变成了忙音的电话,呆呆地,僵在原地。 他知道,最后的,审判,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那身,阿玛尼的西装,早已在,这几天的自我放逐中,变得,皱巴巴的,如同咸菜。 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失败者的,颓丧和,酸臭。 他,就要,用这副,狼狈的,样子,去见,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吗?

  “叮铃铃——” 内线电话,响了。 是前台。 “张……张总,”小姑娘的声音,充满了,惶恐,“楼下,有一位,自称是您助理的先生,送来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说……说您,急用。”

  张磊愣了一下,随即,苦涩地,笑了。 他知道,这是,谁的安排。 是林雪。 她,终究,还是不忍心,看他,以一种,最狼狈的姿态,去,奔赴刑场。

  ……

  半个小时后。 一辆黑色的,奥迪A8,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一条,张磊从未听说过的、极其隐秘的、位于市中心老洋房区深处的,私人车道。

  车子,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三层高的红砖洋房前。 门口,没有任何招牌。 只有一个,穿着笔挺的、英式管家服的、头发花白的老头,早已,恭恭敬敬地,等候在那里。

  车门打开。 张磊,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行头。 一套,由林雪的助理,在半个小时之内,火速送来的、低调,却又,贵得令人发指的、纯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装。 那面料,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一种,如同黑曜石般,深邃的,光泽。 他脸上的胡茬,已经刮得干干净净。 头发,也重新,梳理得,一丝不苟。 整个人,除了那双,依旧死寂的、空洞的眼睛之外,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狼狈。 他又变回了那个,沉稳的,锐利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张总”。

  “张先生,这边请。”老管家微微躬身,姿态,优雅得,如同一位,真正的,英国贵族,“安娜小姐,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张磊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跟着老管家,穿过,种满了珍稀兰花的、寂静的庭院,走进,那扇,由整块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厚重的大门。

  没有金碧辉煌。 只有一种,低调的、内敛的、却又,处处透着,极致品味的,奢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不知名的香薰味道。 墙上,挂着他看不懂的、却能感觉到,无比昂贵的,山水画。 角落里,燃着一炉,同样不知名的,上好的,沉香。

  这里,和李佳那,充满了铜臭味和暴发户气息的别墅,截然不同。 这里,才是,真正的,“贵族”的世界。 一个,他,穷尽一生,也无法,真正融入的,世界。

  在侍女的引领下,他穿过曲径通幽的走廊,来到了三楼,那间,名为“天字号”的包厢。

  推开门,一股温暖的、混合了顶级食材和昂贵红酒的香气,扑面而来。

  包厢很大,装修得,像一个,古代的,书房。 而安娜,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张,由整块黄花梨木打造的、巨大的餐桌旁。

  她没有穿那身,充满了攻击性的白色高定西装。 而是换上了一件,黑色的、露肩的、剪裁得体的丝绒晚礼服。 她的头发,也放了下来,海藻般的大波浪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让她那张,总是如同冰山般冷漠的脸上,多了几分,属于女人的,柔和与妩媚。

  她的面前,已经醒好了一瓶,年份不详的,勃艮第红酒。

  “坐。” 她看到他,没有起身,只是微微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置。 那姿态,像一个女王,在召见她,最卑微的,臣民。

  张磊平静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那双,早已死寂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尝尝。”安娜亲自,为他,倒上了一杯,殷红如血的酒液,“1982年的罗曼尼·康帝。整个省城,不超过十瓶。”

  张磊端起酒杯,看着那,在他面前,赤裸裸地,炫耀着“阶级”的液体。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李佳的别墅里,她递给他的那杯,威士忌。 想起了,她那句,“男人,就该喝点烈酒。” 何其,相似。

  他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无尽的,荒谬和,自嘲。 他没有像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一样,故作姿态地去摇晃,去闻香。 他只是,仰起头,像喝水一样,将那杯,价值足以抵得上他老家一栋房子的液体,一饮而尽。

  辛辣,醇厚,复杂。 像极了,他这,荒唐的,半生。

  安娜看着他这副,牛嚼牡丹般的、粗鲁的举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除了冷漠之外的,真正的情绪—— 玩味。

  “张先生,”她笑了,那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看来,你对红酒,没什么研究。”

  “不懂。”张磊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放下酒杯,那声音,在寂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我只知道,酒,是用来喝的。” “不是用来,装的。”

  “说得好。”安娜点了点头,她也端起酒杯,优雅地,抿了一口,“比那些,读了几年书,就以为自己,能脱胎换骨的,附庸风雅的蠢货,强得多。”

  她顿了顿,放下酒杯,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那,我们来聊点,你懂的。” “我们,不聊工作。”

  “我们来聊聊,人性。”

  张磊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真正的,审判,开始了!

  “张先生,”安娜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姿态,像一头即将发起致命一击的、优雅的雌豹,“你觉得,人,生来,是善,还是恶?”

  这是一个,最古老的,也是最无解的,哲学问题。 张磊知道,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决定他,和“磊芳”生死的,最后的,判词。

  他沉默了。 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无数张,面孔。 刘婷的,纯真。 猴子的,背叛。 李佳的,狠戾。 林雪的,拯救。 王芳芳的,坚守。

  善? 恶?

  “呵呵……”他忽然,笑了。那笑声,沙哑,而又充满了,无尽的,苍凉。 “安娜小姐,”他缓缓地,抬起了头,迎着她那,充满了压迫感的目光,沙哑地,开口,“我不知道,人,生来,是善,还是恶。”

  “我只知道,”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用一种,只有真正在地狱里走过一遭的人,才懂的、残酷的清醒说道,“人,生来,是一张白纸。” “往上面画什么,不取决于,这张纸本身。” “而取决于,拿着笔的,那只手。”

  “有的人,拿着笔,画上了,善良。”他的眼前,闪过了,刘婷和王芳芳的脸。 “有的人,拿着笔,画上了,罪恶。”他的眼前,闪过了,李佳和元立的脸。 “有的人,画着画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画的,是人,还是鬼。”他想到了,猴子,和,他自己。

  “而更多的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苍凉的弧度,“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拿笔。” “他们只能,被别人,当成一张废纸,随意地,涂抹,践踏,然后,扔进,垃圾堆。”

  安娜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早已失去了所有光芒,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眼睛。 她缓缓地,缓缓地,鼓了鼓掌。 “啪。” “啪。” “啪。” 那掌声,清脆,而又突兀。

  “精彩。”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比我那几个,哈佛毕业的博士,说得,都精彩。”

  她顿了顿,又抛出了第二个,更致命的问题。 “那,你呢?” “张先生,你想做,哪一种人?” “是想做,那个,画画的人?” “还是,那张,被画的纸?”

  张磊笑了。 那笑容,疲惫,却又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退无可- 退的,疯狂!

  “我不想画画。”他看着她,眼神,第一次,重新燃烧起了,骇人的,火焰! “我不想,再,被任何人,涂抹。”

  “我想做的,是那个,”他一字一句地,用一种,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的,声音说道,“能决定,谁,才有资格,拿笔的,人!”

  “我想做的,是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轰——!” 这句话,像一道真正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安娜那颗,早已被资本和理性,包裹得如同万年寒冰般坚硬的心脏上!

  她那张,总是如同神明般冷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动容! 和一种,棋逢对手般的、病态的,狂喜!

  她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出身卑微,却拥有一颗,比她,更疯狂,也更骄傲的灵魂的男人。 她知道,她找到了。 找到了她,在这片,古老的,东方的土地上,一直,在寻找的,那件,最完美的,作品。

  “很好。” 许久,她才缓缓地,站起身。 她走到他的身边,伸出一只,冰凉的、保养得极好的手,轻轻地,挑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那姿态,像一个女王,在审视她,最心爱的,战利品。

  “张磊,”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轻柔,和,危险,“你的公司,很有潜力。”

  “但是,你本人……”她用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地,划过他那张,充满了不甘和野心的脸。

  “缺乏,‘贵族气质’。” “你,太‘脏’了。”

  “这,会限制你的,上限。”

  她凑到他的耳边,用一种,如同情人耳语般的、充满了致命诱惑的音量,轻轻地说道:

  “不过,没关系。” “我可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