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坟冢心核·血枫溯源-《天裁之镇妖》

  尸骸巨坟内部的震动,并非狂暴的毁灭,更像是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巨兽,于噩梦中无意识地翻身,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令人窒息的沉重与缓慢。

  付无咎所化的裁云剑,吸附着那枚微光残存的巡天戟碎片,如同投入巨兽贪婪食道的微光,毅然决然地冲入那道骤然裂开又急速弥合的黑暗裂缝。楚云州的往生道胎紧随其后,灰芒在绝对的黑暗中被压缩到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身后裂缝弥合的瞬间,所有来自外界的、古坟平原的死寂微光与怨念巨手的嘶嚎被彻底隔绝。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形态的“黑暗”与“死寂”。

  这里的黑暗,粘稠得如同液态,沉重得仿佛水银,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难以想象的压迫力,不仅针对形体,更直噬神魂。若非裁云剑本身蕴含归墟特质,又得巡天戟碎片散发出的微弱青铜煞气勉强排开一小片区域,付无咎毫不怀疑自己的剑灵会瞬间被这恐怖的压力碾成最原始的粒子。

  楚云州的情况更为糟糕,往生道胎在此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那灰芒几乎完全缩回胎内,胎体表面裂纹密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所有的力量都用来维系道胎不崩,已无力再做任何探查。

  “云州,稳住心神!紧跟我!”付无咎传递出一道凝练的意念,剑光艰难地在粘稠的黑暗中前行,巡天戟碎片如同风中之烛,光芒摇曳,却固执地指引着一个方向——更深、更核心的下方。

  这里的“下方”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地底,而是一种能量与意志层面的“深处”。巨坟内部的结构光怪陆离,并非实心的土壤岩石,而是由无数更加巨大、更加完整的青铜巨骨、破碎不堪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甲胄碎片、以及各种根本无法辨认其原始形态的、巨大无比的金属或晶体残骸,以一种扭曲、破碎、却又诡异“融合”的方式,构成了错综复杂、望不到尽头的甬道与空洞。

  这些构成物质的“墙壁”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恐怖创痕,爪印、拳洞、刀劈斧凿、以及更多无法理解的毁灭性痕迹随处可见。一些地方甚至还残留着早已干涸、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能量波动的、色泽诡异的巨大血迹。

  死亡的气息浓郁到了极致,却又奇异地没有外面那种狂暴的怨念,而是一种…冰冷的、彻底的、万古不变的…沉寂。仿佛连“怨恨”这种情绪,都早已被无尽的岁月磨灭,只留下最本源的“死”之法则。

  付无咎的剑灵在此地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战栗,他的归墟剑意在这里如同溪流汇入了死寂的汪洋,渺小得可怜。但与此同时,剑意深处那丝微弱的共鸣感,却愈发清晰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巨坟的最核心处,呼唤着一切与“归墟”、“终结”相关的力量。

  苏夕瑶的元丹在此刻反而异常“安静”。那胚胎状的光影蜷缩在暗金色琉璃般的丹体内,不再疯狂吸收外界气息,只是缓缓脉动,如同沉睡的心脏。丹体表面,那些原本隐去的玄奥裂纹再次浮现,却不再是混乱的闪烁,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规律的、类似呼吸的明暗变化,与这巨坟内部某种更深沉的律动隐隐契合。她似乎进入了某种关键的沉眠融合期。

  循着那丝微弱的共鸣与戟碎片的指引,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仿佛刹那,又似永恒。

  前方的压迫感陡然再次提升了一个量级!

  巡天戟碎片发出的嗡鸣变得急促而…哀伤?

  付无咎剑光勐地一滞。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似乎穿过了最后一道由无数巨大肋骨交错形成的屏障,闯入了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广阔空间!

  这里,仿佛是巨坟的…心脏区域!

  空间的中心,并非预想中的棺椁或遗骸,而是一片…无法形容其色彩的、缓缓旋转的、直径约百丈的…能量漩涡!

  漩涡的底色是比归墟更深沉的“无”,但在其中,却有无穷无尽的、细碎如尘的…暗红色光点与青铜色光点在沉浮、碰撞、湮灭、又重生!每一粒光点,似乎都承载着一丝残破的意念,一段古老的记忆碎片,一份不灭的战意或执念!

  这些光点共同散发出一种…统御此坟、镇压万古的…极致威严与…悲怆!

  而在这片能量漩涡的四周,虚空之中,悬浮着九根巨大无比、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洪荒气息的…青铜锁链!锁链的一端,深深扎入四周那由无数尸骸残骸构成的“墙壁”深处,另一端,则探入那片能量漩涡之中,仿佛在束缚着、又像是在维系着它的存在。

  九根青铜锁链的排列方式,隐隐透露出一种古老而玄奥的阵法意味。

  付无咎的剑灵剧烈震颤!他的归墟剑意在此地几乎要沸腾起来,那漩涡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仿佛那是他剑道终极的归宿!但同时,一股更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他感到自己一旦靠近,便会被那漩涡彻底同化、吞噬,成为那无数光点中的一粒!

  楚云州的往生道胎更是瞬间凝固,往生之力被彻底压制,胎体如同被冰封,连意念都无法传递而出。此地,拒绝一切“生”之力量,哪怕是掌管轮回往生的力量!

  而吸附在裁云剑格上的巡天戟碎片,此刻却勐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微弱的青铜色,而是变得炽亮、纯粹,甚至带着一种…激动与悲鸣!它剧烈地震动着,仿佛要脱离裁云剑,投向那片能量漩涡!

  付无咎死死以剑意压制住它。

  他的“目光”,艰难地扫过这片核心区域。

  很快,他发现了更加令人震惊的事物!

  在那片能量漩涡的正下方,暗红色的、仿佛由无数血泥熔铸而成的“地面”上,竟然…生长着一株植物!

  一株约一人高、通体呈现出妖异血红色的…枫树!

  枫树的枝叶并不繁茂,甚至有些稀疏,但每一片叶子都赤红如血,晶莹剔透,叶面上天然生长着如同瞳孔般的暗金色纹路,散发着与外界血枫林虚影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古老、更加邪异的气息!

  这株血枫的根系,深深地扎入下方那暗红色的“地面”,仿佛在汲取着养分。而其树冠散发出的缕缕极淡的血色雾气,却缓缓上升,汇入上方那片巨大的能量漩涡之中,成为那无数暗红色光点的一部分!

  这株血枫,竟是这古坟核心能量漩涡的…组成部分?!或者说…生产者之一?!

  难道外界珩琅塔下的血枫林,其源头…竟在此处?!

  就在付无咎被这发现震撼得无以复加之际——

  那株血枫无风自动,枝叶轻轻摇曳起来。

  叶片上那些暗金色的瞳孔纹路,勐地…齐齐亮起!

  如同无数只眼睛,骤然睁开!冰冷、漠然、带着一丝审视与…好奇,瞬间锁定了闯入的付无咎三者!

  一股远比外面怨念巨手更加凝聚、更加恐怖的意志,顺着那无数道“目光”,勐地降临!

  这意志并非充满杀戮与贪婪,反而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的、却又至高无上的…威严!

  “归墟…的气息…”

  “还有…巡天戟的…碎片…”

  “以及…往生的…种子…”

  “有趣…的…组合…”

  一段断断续续、仿佛沉睡了太久太久、刚刚被惊醒的模糊意念,直接在付无咎的剑灵深处响起,古老而晦涩,却清晰地表达了含义。

  “尔等…蝼蚁…”

  “如何…能闯入…帝君…安眠之地?”

  “又为何…携带…‘祂’的…一丝…源血?”

  意念的重点,勐地落在了苏夕瑶那正在脉动的元丹之上!那“源血”二字,指的显然是元丹内那丝蜕变自鼍皇精血、却又融合了此地气息与戟煞气的全新力量!

  付无咎心中剧震!这古坟核心的恐怖存在,竟然认识这力量,并称之为“祂的源血”?“祂”指的是谁?鼍皇?还是…苏夕瑶那神秘的前世父神?

  不等付无咎回应,那意志似乎通过扫描元丹,感知到了更多东西。

  “嗯?这是…”

  “佛魔同胎…净世雷火…归墟寂灭…还有…巡天煞气…”

  “竟能…融于一体…”

  “还在…汲取…帝冢死气…进行…终极…蜕变?”

  “这小姑娘…倒是…好造化…好胆魄…”

  “也让吾…想起…一些…故人…”

  意志似乎流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讶异与…追忆。

  但下一刻,这丝情绪便消失无踪,重新变得冰冷而威严。

  “不过…”

  “此地…非尔等…该来之处…”

  “帝君…安眠…不容…惊扰…”

  “看在…尔等身上…些许…故旧气息…的份上…”

  “留下…那枚…蕴含‘祂’源血的…元丹…”

  “尔等…可…滚了。”

  那意志如同宣判,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上方那巨大的能量漩涡旋转微微加速,九根青铜锁链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恐怖的压力骤然增强,集中在裁云剑与往生道胎之上,逼迫他们放下元丹,并将他们向外“推”去!

  付无咎剑光剧颤,死死抗住这股压力,剑格处的戟碎片发出不甘的哀鸣。楚云州的道胎更是卡卡作响,濒临崩溃。

  交出夕瑶?绝无可能!

  付无咎的剑灵爆发出不屈的锋芒,归墟剑意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凝聚,竟隐隐与那能量漩涡产生了一丝对抗!

  “嗯?蝼蚁…也敢…反抗?”

  那古老的意志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化为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那株血枫摇曳得更加剧烈,叶片上的瞳孔纹路光芒大盛!

  就在更大的恐怖即将降临之际——

  一直沉寂的苏夕瑶元丹,勐地爆发出万丈暗金光芒!

  那蜷缩的胚胎状光影,忽然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舒展了一下身体!

  一股难以形容的、尊贵的、古老的、混合了神圣与妖异、生机与死寂的复杂气息,如同沉睡的帝王苏醒,勐地从元丹内部席卷而出!

  紧接着,一道清晰、冰冷、却带着一丝茫然与探寻的女子意念,缓缓响起,虽然微弱,却瞬间打破了那古老意志的绝对掌控:

  “玄…伯伯?”

  “是…你吗?”

  “你的气息…好微弱…”

  “这里…是哪里?”

  “父神…呢?”

  “还有…”

  “这株…‘血枫’…”

  “为何…让我…感到…如此…悲伤…又…亲切?”

  苏夕瑶的灵念,竟然在此时,于这巨坟核心,初步苏醒了!

  她的意念扫过那株血枫,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那古老的意志,在听到“玄伯伯”、“父神”这两个称呼时,勐地…停滞了一瞬!

  那庞大的、冰冷的威压,也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公主…殿下?”

  “您…竟然…真的…归来…”

  “还认得了…老奴?”

  血枫的摇曳停止了,那无数瞳孔纹路中的光芒,变得复杂起来,惊讶、激动、愧疚、悲伤……种种情绪交织。

  “您…称它…为‘血枫’?”

  “您…感受到了…悲伤与…亲切?”

  古老的意志喃喃低语,仿佛陷入了某种巨大的震动和回忆之中。

  “是啊…您该悲伤的…”

  “因为…这株树…”

  “正是当年…以您母神…‘曦和’神后的…最后一滴…心头精血…融合了帝君陛下的…无尽悲痛与怒火…所化…”

  “镇于此冢心…既是为了…守护帝君最后的不灭战意…”

  “也是为了…镇压…那尊…‘虚’的…左手所化…的…”

  意志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触及了某种极大的禁忌,不敢再言。

  但那未尽之语,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付无咎的心头!

  这血枫,竟是以苏夕瑶前世母神精血所化?!

  为了镇压“虚”的左手?!

  “虚”?!铭文中提及需要警惕的“虚”,竟然真实存在?其一部分躯体就被镇压在这坟冢之下?!

  信息量庞大到足以颠覆认知!

  苏夕瑶的元丹勐地一震,那刚刚苏醒的灵念似乎因这惊天秘辛受到了巨大冲击,光芒乱闪,胚胎状的光影剧烈波动,仿佛又要陷入混乱。

  “唔…”她发出痛苦的闷哼。

  那古老的意志似乎回过神来,带着一丝懊悔与急切。

  “公主殿下!您灵念初醒,不可激动!”

  血枫之上,分离出一缕极其精纯的、散发着温和生命气息的赤金色流光,缓缓注入元丹之中,帮助她稳定灵念。

  趁此机会,付无咎勐地凝聚所有意念,向着那古老意志发出询问:

  “前辈!您既称夕瑶为公主,可知我等外界正遭大劫!仙界不容,妖族追杀,更有青蛟之祸悬于头顶!珩琅塔下的血枫林已生异变,恐与此地有关!守墓人玄前辈燃尽自身指引我等来此,求的便是一线生机与答案!还请前辈看在帝君与神后面上,指点迷津!”

  那古老意志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血枫的枝叶无风自动。

  良久,那意志才缓缓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无奈:

  “外界…纷扰…与帝冢…何干…”

  “帝君…已陨…神朝…已崩…”

  “老奴…不过一介…苟延残喘的…冢灵…依托帝君残意与神后血枫…维系此冢不灭…镇压‘虚’之手…”

  “无力…也无意…再理会…外界之事…”

  付无咎的心沉了下去。

  但冢灵的话音随即一转:

  “然…”

  “玄既指引尔等前来…公主殿下亦归来…”

  “或许…亦是…天命…”

  “仙界…妖族…哼…跳梁小丑…终将自食其果…”

  “尔等之敌…或许…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青蛟?那不过是…‘虚’之力…泄露外界…滋养出的…些许…孽畜罢了…”

  “真正的…威胁…始终…是…”

  冢灵的话语再次停顿,似乎对那个名字极为忌惮。

  “罢了…”

  “尔等…太过弱小…”

  “知晓太多…反遭其祸…”

  “公主殿下…需要…时间…完成蜕变…彻底觉醒…”

  “此地…乃帝冢之心…虽有‘虚’之手镇压于此…却也是…最安全…亦是最危险之地…”

  “外界…一年…此地…或许…仅是一日…”

  “尔等…可于此…暂避…修行…”

  “这枚…巡天戟碎片…既已归来…便予你…”

  “望你…善用之…莫负…其…巡守…镇灭…之志!”

  冢灵话音落下,那株血枫的一片叶子轻轻脱落,飘落而下,化作一道血金色的符文,瞬间印在了裁云剑格那枚戟碎片之上。

  嗡!

  戟碎片勐地一震,光芒内敛,那血金色符文如同烙印其上,与之彻底融合。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内蕴的煞气与一种奇异的生机同时从戟碎片上散发出来。

  同时,另一道更加纤细的血金色流光注入楚云州的往生道胎,那濒临崩溃的道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表面的裂纹缓缓愈合,虽然往生之力依旧被压制,却不再有崩散之虞。

  “于此…静修…”

  “待公主殿下…初步苏醒…”

  “尔等…自会…知晓…离去…之法…”

  “至于…答案…”

  “时机…若到…自会…显现…”

  冢灵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那庞大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归于那片能量漩涡深处。

  周围那恐怖的压力骤然减轻了许多,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充满排斥与恶意。

  血枫依旧矗立,叶片上的瞳孔纹路暗澹下去,恢复了沉寂。

  只留下付无咎与楚云州,守护着光芒逐渐稳定、内部胚胎光影呼吸愈发悠长的元丹,在这帝冢之心,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与巨大的震撼之中。

  外界一年,此地一日?

  青蛟不过是“虚”之力泄露滋养的孽畜?

  真正的威胁始终是…?

  帝君、神朝、曦和神后、虚之手、冢灵…

  太多的信息需要消化,太多的疑惑等待解答。

  但无论如何,他们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也似乎…触摸到了这场跨越百年、牵连三界的巨大漩涡的…冰山一角!

  付无咎的剑灵缓缓沉静下来,开始吸收此地浓郁的“死”之气息与那丝微弱的归墟共鸣,修复剑体,参悟剑意。戟碎片上的血枫符文微微发烫,传递来一丝丝古老的信息流。

  楚云州也沉浸下来,借助那丝血金流光,稳固道胎,尝试着理解此地独特的“死寂”与往生之力的区别与联系。

  巨坟之心,重归死寂。

  只有那能量漩涡无声旋转,血枫静静生长,元丹脉动不息。

  仿佛万古如此。

  但付无咎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帝冢之心,镇压着“虚”之手,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苏夕瑶的蜕变觉醒,吉凶未卜。冢灵的态度暧昧,并未完全信任他们。

  而外界,时间正在飞速流逝…元军铁蹄、妖族阴谋、仙界算计、珩琅塔的裂痕、血枫林的异变…绝不会因他们的消失而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