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太子妃之死(5)-《大明:朱标的双胞胎弟弟》

  勋泽庄的水泥院子被这场瓢泼大雨冲刷得纤尘不染。

  水泥屋子地上散落着几枚烟头,烟蒂上的火星早已熄灭,只剩下焦黑的痕迹;青砖垒砌的新式房屋立在那里,屋顶的瓦片还在滴着水。

  这般景象落在朱槿眼里,总让他生出几分恍惚 —— 这哪里像是朱元璋尚未登基的元末乱世?倒有几分像穿越前,他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见过的模样,那时也是这样的青砖房,只是没有一地的烟头,只有晒在院子里的稻谷和外婆唤他吃饭的声音。

  朱槿思绪才从方才与朱标对峙的窒息感中抽回。那时朱标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承认 “是孤和父皇默许的”,那句话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直到此刻,胸口还残留着隐隐的疼。

  大雨早已停了,快到八月的天,本该带着夏末的暑气,此刻却刮起了几分清冽的凉风。风掠过他身上未干透的衣袍,湿冷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像一层薄薄的冰,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轻颤。

  他抬手拢了拢衣襟,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咳嗽,咳嗽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也震得他胸腔发闷。

  “蒋瓛。” 朱槿朝着院门口唤了一声,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从门侧无声走出 —— 正是蒋瓛。

  他一身玄色劲装沾了不少雨气,衣摆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头发也湿了大半,几缕发丝贴在额前,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衣领里。显然,他在屋外淋了许久,却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自打朱槿冒雨骑马冲出吴王府时,蒋瓛就攥着缰绳跟在后面。

  那时朱槿回头,眼神里满是怒火,厉声呵斥 “不必跟来”,蒋瓛却没真的停下。

  他默默牵着马,隔着半里地的距离,远远地跟在朱槿身后。一路护着朱槿到了这勋泽庄,之后便守在门口的廊下,连脚步都没敢挪一下,生怕打扰了朱槿。

  这是他第一次见朱槿发如此大火气,平日里的朱槿总是温和的,哪怕是下令处置人,也带着几分从容;可方才的朱槿,眼底的怒火像要烧起来,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戾气,让蒋瓛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静静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属下在。” 蒋瓛躬身行礼,腰弯得极低,几乎要贴到地面,声音沉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方才在雨中的等待不过是寻常小事。

  朱槿的目光落在院角的积水洼上,看着风一吹,水珠在水面砸出一个个小坑,坑洼里映着天空的流云,转瞬又被新的水珠覆盖。

  他收回目光,开门见山:“如今蓝玉在军中表现如何?” 语气听不出情绪。

  蒋瓛抬眼,飞快地扫了朱槿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如实回话:“回公子,蓝将军近来在营中规矩得很。每日天不亮,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到校场督查训练了,士卒的阵法、骑射,他都亲自上手指点,连哪个小兵的弓箭拉得不够满,哪个的步伐错了,他都能指出来。从前他偶尔会犯‘晚起赖床’的毛病,侍卫得在帐外唤好几声才肯起来,如今不用人唤,他自己就能准时到营。昨日晌午,天太热,有个小兵中暑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还是蓝将军亲自把人背到医帐的 —— 那小兵有一百三十多斤重,蓝将军背着他跑了半里地,到医帐时,自己的战袍都被汗浸透了。军里的人都说,蓝将军比从前沉稳了不少,倒真有几分大将的样子了。”

  朱槿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有意外,没想到自己的敲打竟真的让蓝玉变了这么多;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底。

  果然,在自己的干预下,蓝玉和上一世那个目空一切、连朱元璋都敢顶撞的嚣张模样天差地别。可转念一想,历史上蓝玉在朝堂上拍案而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反驳朱元璋 “陛下这是不信老臣” 的狂傲;再想起常婉静躺在病榻上的模样 —— 她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最后香消玉殒时,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胸口便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絮,闷得发慌,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每吸一口气,都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肺腑。

  哪怕已是两世为人,朱槿还是无法接受这所谓的帝王手段。

  他清楚地记得,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还带着现代人的思维,觉得自己成了朱元璋的儿子,就算不能锦衣玉食、逍遥快活,至少也能当个闲散王爷,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那时的他,对这个时代的残酷没有半分概念,只在史书上读过 “元末乱世,民不聊生”,可文字终究是冰冷的,远不如亲眼所见的冲击来得猛烈。

  第一次他亲眼看到了战火纷飞的土地 —— 原本肥沃的良田被马蹄踏得面目全非,地里的庄稼倒在泥泞里,发着腐臭的味道;村落里的房子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黑黢黢的房梁歪歪斜斜地架在那里,像一具具骸骨;路边的沟渠里,堆满了饿死的人,他们的身体早已干瘪,脸上还带着痛苦的表情,有的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饼。

  朱槿第一次亲自上阵杀敌。他握着刀,看着对面的士兵冲过来,眼神里满是疯狂。刀刃划破敌人喉咙的瞬间,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带着铁锈的味道。

  那一刻,他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刀差点掉在地上。可他不能退,身后是自己的兄弟,是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士兵。

  那场仗等结束的时候,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了河,连脚下的土地都被染成了红色。朱槿站在尸体堆里,看着眼前的景象,起初是极致的恐惧,到后来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人,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

  就是这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让他彻底改变了想法。

  他不再想当一个浑浑噩噩、只知享乐的闲散王爷,也不再觉得这个时代的苦难与自己无关。他开始明白,在这乱世里,没有谁能真正独善其身。他见过太多百姓因为战争失去家园,见过太多孩子因为饥饿失去生命,见过太多人在苦难里挣扎,却连一丝希望都看不到。

  从那时起,他就暗下决心,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变些什么。哪怕他的力量很渺小,哪怕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他也想试试 —— 想让这乱世多几分生机,想让百姓少受些苦难,想让那些人,能有一口饱饭吃,能有一个安稳的家。

  朱槿知道历史的轨迹,知道朱元璋登基后会如何对待那些功臣。

  若不算事后追封的爵位,明朝建立后,能活着拿到公侯封爵的功臣共有五十九人,其中二十六人被朱元璋亲手诛杀,有的是因为 “谋逆”,有的是因为 “贪腐”,有的甚至连罪名都站不住脚;剩下的人,要么早早病逝,要么被剥夺爵位,流放边疆,最终能保全下来的,只有长兴侯耿炳文和武定侯郭英而已。

  朱元璋分明是在自己离世之前,把那些跟着他打江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几乎全 “送走” 了。

  连参与修撰《明史》的徐乾学都曾在书中实名吐槽,说在朱元璋手下做到三品官的大臣有三百多人,可最后能在史书上留下详细记载的,却只有十分之一。

  不是因为其他人没有功劳可记,而是因为他们大多被朱元璋斩杀,连生平事迹都被抹去,史官们无从下笔,只能语焉不详,甚至一笔带过。

  中国古代君主自毁长城、屠戮功臣的案例不少,可论杀人数量之多、持续时间之长、清洗程度之彻底,明太祖朱元璋绝对是其中之最。

  清代史学家赵翼更是在《廿二史札记》里直言,朱元璋的残忍程度在历史上堪称独一份,本质上就是个 “变态杀人狂”。

  可即便知晓这些,朱槿心中也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毕竟穿越过来这些年,他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自己的老爹。

  他一直在努力,像一个冷静的看客,默默观察着历史的走向,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扭转那些残酷的结局。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乱世的冰冷,以为自己已经能接受历史的残酷,可直到他知道常婉静的死,他才明白,有些东西,他永远都无法接受。

  常婉静不一样,她不是那些史书上冷冰冰的名字,不是那个简单的太子妃常氏,不是那些与他无关的陌生人,她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伙伴,是他穿越到这个陌生时代后,为数不多能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

  小时候的那些日子里,常婉静的笑容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在这个陌生时代的孤独,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他早就把她当成了家人,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

  朱槿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怅然。这种情绪像雨后的雾气,轻轻裹住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与孤独。

  他的价值观,早已被现代社会的平等与尊重深深镌刻进骨血。在他穿越前的世界里,“人生而平等” 是无需言说的共识,每个人的生命都该被珍视,无论身份高低、地位尊卑,都不该成为权力博弈中可以随意丢弃的牺牲品。

  可自从来到这元末明初的乱世,他所见的一切都在颠覆这份认知 ——“皇权至上” 是刻在所有人骨子里的铁律,“人命草芥” 是寻常到令人麻木的常态。贵族的性命或许还能与权力挂钩,靠着家族势力或帝王恩宠得以在一定程度上保全,可底层百姓的生命,却像风中摇曳的残烛,一阵战火、一场饥荒、一道苛政,都能轻易将其吹灭。

  朱槿从始至终都坚信,权力该是 “守护” 的工具 —— 手握权力的人,该用它为百姓遮风挡雨,为天下谋安稳,而非满足个人私欲、进行残酷倾轧的利刃。

  他并非不懂制衡朝堂、稳固皇权的重要性,毕竟在这乱世,一个稳定的政权才能给百姓带来一丝希望。

  可他始终无法认同 “牺牲” 的逻辑 —— 解决问题的办法明明有无数种,削权、调职、限制干预,哪一种都比牺牲亲人、践踏无辜更符合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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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在这个时代,“帝王权术” 被奉为圭臬,为了皇权的稳固,父子相疑、兄弟反目、功臣被诛的戏码在历史长河中反复上演。

  朱元璋为了防止外戚干政,能默许常婉静走向死亡;为了给后世铺路,日后更是对开国功臣大肆屠戮。

  这些在朱槿眼中冷血到极致的行为,在当时的统治者和朝堂之上,却被视作理所当然的 “明智之举”。他无法理解这种将权力凌驾于一切情感与道义之上的逻辑,更无法让自己成为这种权力逻辑的追随者。

  正因为这份带着现代烙印的认知,穿越这些年,朱槿一直都在努力融入这个时代,同时又偷偷地、执着地想要改变它。

  他知道,哪怕自己是朱元璋的儿子,有着 “皇子” 的身份加持,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改变整个社会根深蒂固的规则。

  他只能慢慢来 ,当他看到蓝玉在自己的敲打之下变得沉稳,看到部分地区的百姓能吃上饱饭,他曾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历史的轨迹或许真的能被一点点扭转。

  可当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疼爱有加、同样重活一世的大哥朱标,居然默认看着自己的发妻 —— 那个从小与他们一同长大、总带着温柔笑容的常婉静,被人暗中谋害时,所有的期待与平静都瞬间崩塌了。

  哪怕这件事尚未在当下发生,哪怕朱标也声称是在努力改变历史,朱槿还是无法接受。

  这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

  在与朱标对峙的那一刻,他眼底的怒火不仅是为常婉静不平,更是对这种 “权力至上” 逻辑的反抗 —— 常婉静不是权力棋盘上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她是鲜活的、生动的,是从小陪伴他长大、在他初到这个陌生时代时给予他温暖的亲人,是值得被所有人好好守护的生命。

  仅仅为了所谓的朝堂平衡,就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死亡,这在朱槿看来,是不可饶恕的背叛,是对生命最无情的漠视。

  也正是因为亲眼见过现代社会的和平与繁荣,知道没有战乱、没有苛政、百姓能安居乐业的生活并非遥不可及的幻想,他才会如此执着地想要改变这乱世。

  他不愿看着这个时代的人们在苦难中挣扎,不愿让历史上那些残酷的悲剧再次上演,更不愿让身边的人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可这份 “知道更好的可能,便不愿接受最坏的现实” 的想法,终究成了他痛苦与愤怒的根源。

  他清醒地看到了时代的残酷,看到了皇权的冰冷,看到了世人在长久压迫下的麻木,却又因为自身的现代烙印,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完全融入这种残酷,无法对眼前的苦难视而不见。他像一个行走在古今夹缝中的孤独行者,一边是早已刻入灵魂的现代观念,一边是身处其中的封建乱世,在价值观、权力观、生命观的激烈碰撞中,独自承受着痛苦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