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神婆-《恶毒女配现场演绎发疯文学》

  清瘦的女子身上穿着与四下环境格格不入的真丝睡裙,惨白的小脸在日光的照耀下下像是沁着冰的白玉。

  “吵吵吵吵什么吵?!一大早的没完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人未至声先闻。

  林予曦的出场嚣张又跋扈,却因着那羸弱到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难以心生恶感。

  对于美好的一切,人们的包容心明显会更强一些。

  “这村子里多半都是些老人家,不像你,能睡到这日上三竿,总不能因为来了你一个,就不让旁人活动了吧?”夏槐头也不抬地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剥蒜,声音带着年长者的沙哑和她一贯的理直气壮。

  林予曦显然有些意外夏槐的反应。

  夏槐却没给她发作的机会,继续说:“在那儿愣着作甚?既然已经睡不下去了,就别闲着,过来帮老婆子我干点活儿。”

  说完,推了推身边堆着蒜的大铁盆。

  那模样竟然是一点儿都不认生,半点儿没因为面前的年轻人是陌生人而有所顾虑。

  林予曦:“……?”

  “……?”简不听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身边的夏槐,那眼神跟见了鬼似的。

  如此“任性”的老人家,她属实也是第一次见:“伯母应该发了很大的脾气吧?”

  毕竟传闻中,林予曦最为人称道的特质就是强势和凌厉。

  “她说,她最讨厌蒜味儿了。”夏槐笑眯眯的咧着嘴。

  简不听闻言毫不意外的叹了口气。

  而后听见夏槐又补充道:“不过那天,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我旁边,帮我把所有的蒜都剥完了……我记得那时候,她已经孕期快八个月了吧……”

  简不听:“……?”

  简婷婷的成长过程的确很让人省心。

  她自小早慧,智多近妖,各个方面都不曾让家人操心过。

  可在林予曦怀她的那十个月,她却一日都没消停过。

  旁的孕妇害喜最多三个月,便开始能正常饮食了,可林予曦愣是生孩子的前两天还吐地昏天黑地呢。

  以至于林予曦和夏槐初见时,尽管怀了七个多月的身孕,可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瘦到有些病态的女子、唯独小腹微微有点隆起罢了。

  饮食睡眠质量的不足,使她的性情脾性都变得格外不稳定。

  时而暴躁时而抑郁,时不时的还会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

  再加上那时简家正逢简东成和和杜万春的婚变,那些个腌臜事儿扰得她不厌其烦。

  简裕安见她日益消瘦,便提议她回乡下老宅住上一段时间,远离喧嚣散散心,心情好了,也许身体也会有些好转。

  后来,她就带着舒兰和简家的住家医生一起回了老宅。

  那位医生平日里借住在村医诊所,每天除了固定时间为林予曦做常规检查,也帮衬着给村民们免费看诊,忙的不亦乐乎。

  而舒兰在简家帮佣的日子不短,是个聪明人,又不是个多嘴的。

  因此,走这一趟,林予曦不过是从大别墅换了个小宅子继续囚禁自己罢了。

  至少开始时,确实是这样。

  从那日莫名其妙在夏槐院里剥了一天蒜开始,林予曦便开始偶尔出门了。

  而每次她的脑袋探出院子,总会被夏槐给趁机抓到,然后喊进院子让她帮忙做些活。

  那些活计枯燥乏味,不耗费体力,却耗费时间。

  她嘴上偶尔会抱怨:“夏槐!你这个老东西!简直就是个周扒皮!”

  可每次,她都会老老实实把手头被安排的事情做完。

  临走时,她总会骂骂咧咧的说:“夏槐,我可不是你家佣人,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你可别指望我给你做这些破事儿了!”

  只不过,到了第二天,那个乌黑的脑袋又会准时地从门口探出来。

  周而复始。

  夏槐撇撇嘴:“小辈儿里,那个死丫头是最没礼貌的一个,整天嘴上‘夏槐’‘夏槐’喊个不停,一点儿都不懂得尊老。”

  简不听抿了抿唇,没接话。

  因为她从夏槐的眼里,看到了格外的温柔和怀恋。

  她不禁想,她大概可以放心了。

  有这样眼神的人,即便过去经历过何等常人难以承受之痛,也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夏槐和林予曦也会一起坐在院子里乘凉。

  两个竹编的藤椅并排放着,顺着暖风缓缓摇曳。

  “夏槐,他们为什么都叫你神婆?你真的能看见鬼神?你会跳大神招神么?”林予曦摇晃着手里的蒲扇,慢悠悠的问。

  “当然能看见。”夏槐笑的一脸褶子,“神明不用招,祂一直都在这儿,喏!”

  她指了指虚空中头顶的位置:“妈祖娘娘就在那儿瞧着我们嘞!”

  林予曦忍不住想笑:“那你帮我问问祂,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你啊……”夏槐轻轻叹了口气,“你命中注定有两个女儿,只有两个女儿。”

  林予曦闻言眉心一蹙,拍了把藤椅的扶手,整个人弹了起来:“怀孕这么痛苦,怎么是两个?我才不要再怀一次呢!莫不是……简裕安他还敢嫌弃我闺女没本事继承他那点儿家当不成?”

  “早些年,我给小安那孩子算过……他命里只有一个闺女。”夏槐轻轻摇了摇头。

  林予曦闻言一愣,半晌,又躺了回去。

  她命里有两个女儿,简裕安的命里却只有一个女儿。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的爱情最终还是走到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她有些难以想象,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才会忍痛将他剖出自己的未来。

  若有所思地轻轻抚着小腹,林予曦哼唧着骂道:“夏槐,你这恶婆子,是不是想拆散我跟小安,然后让他换一个更讨你喜欢的女孩儿做老婆?”

  “……啧,竟然没有骗过你,真是可惜。”夏槐长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计谋没有得逞的滑稽。

  果然。

  迷信,要不得。

  夏槐真的是个神婆。

  她家院子里的妈祖常常会有人前来朝拜,同时也常常有人来找夏槐这个神婆解惑。

  有时是简家那些个拐了八百个弯儿的亲戚,有时是附近村子的村民,也有千里迢迢闻讯赶来的香客。

  明明不是什么正经的寺庙,却常年不断檀香香火。

  可林予曦看得出,夏槐根本看不见神仙。

  因为那些个问她“神明说了什么”的香客,都是被她忽悠走的。

  要么是“神明告诉我,答案已经在你心里了”,要么是“神明祂什么都没说”。

  若是遇到那种实在不肯走的,夏槐便会给他们讲故事。

  那些故事听起来很像“鸡汤”或者“传说”,听起来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却每每都能把那些人哄走。

  “你肯定看不见神明。”林予曦轻哼了一声,“哪有神明这么不负责任的?”

  “那你觉得,神明该怎么做才算负责任呢?”夏槐听到她的质疑也不恼,乐呵呵的反问回去。

  “既然是神,那拯救世人当然要用一用神力法术啊?敷衍过去算怎么个事儿?”林予曦挑眉,“人家来恳求神佛是为了寻个治病良方的,告诉他们之前有治疗痊愈的案例有什么用?”

  “天底下的人太多了,吃苦的人也太多了,神就那么几个,神明祂们可忙着嘞,我天天听祂们聚在一起抱怨天上的公务不易,哪有功夫天天照顾人类哟!”夏槐听了这话,忍不住大笑个不停。

  林予曦不满的眯了眯眼:“既然没本事,那当哪门子的神?”

  “这话说的可不对。”夏槐歪着头,一脸认真,“若是人类一旦有事情求神明,神明就施法帮忙,那么很快,人们只要遇到大事小情,都要跑去求神,那神明不是得被累死了呦!”

  “我以前也不懂,就问过祂们。”

  “祂们跟我说,若是人间有事,人们祈求到了祂们面前,祂们却没有回应,那是说明,祂们看到的未来里,人们自己能很好的处理那些事,只是时间早晚得问题而已。”

  “若是有朝一日,人间遇到了天大的事,人们祈求到了祂们面前,可祂们依然没有回应……那是说明,曾经有人经历过同样的事,祂们已经指引过事情的解法了……”

  “所以你看,我做的又有什么问题呢?不过是把祂们给我的答案,说给那些祈求到祂们面前的人听而已。”

  “……”林予曦哑口无言,半晌有些哭笑不得,“就算是真的,你又哪里听来的那些个故事?听起来很像是说书人杜撰的苦情励志小说,没有半点儿新意,才这么些天,就快给我听腻了!”

  “人活的久了,看的、听的、经历的,自然就多了,能说出来的故事也就多了。”夏槐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模样格外理直气壮,让人有些分不清她笑容里的虚实,“更何况,还有神明在给我讲人间的故事哩!祂们的口才可比我好多了,比说书先生讲的有趣多了……”

  林予曦撇撇嘴:“……你这老骗子。”

  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你是小王八蛋。”

  在林予曦预产期前,这一老一少都过着这般吵吵闹闹的悠闲生活。

  可神奇的是,尽管孕期的反应依旧很大,可林予曦的状态,却肉眼可见的比之前好了许多。

  至少那张明媚的脸上,开始挂上了似有若无的笑容。

  她每天津津有味的跟夏槐一起,一边做些轻松的活计,一边听那些个来访者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和苦恼。

  然后听夏槐讲从旁人那儿听来的、内核相似的故事、言语表达加工一番后再转述给其他的来访者。

  到了最后,林予曦甚至觉得自己都有些动摇了。

  那些人因为神明与夏槐相遇,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了夏槐,而那些故事又几经波折、辗转成为了其他被神明吸引的迷途者的精神指引。

  如此循环往复,谁又敢坚定的说,这并非神谕呢?

  或许,夏槐当真能看见神明、听到祂们说话也说不定。

  或许,夏槐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神婆。

  林予曦不心里禁觉得,若是人间当真有神使,那么大概就是夏槐这个模样。

  年迈又不起眼,是个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的“世外高人”。

  而这种想法,往往在夏槐连哄带骗、威逼利诱、态度强硬的让林予曦多吃半碗饭的时候消失殆尽。

  “没想到……”简不听有些哭笑不得,半晌才开口,“没想到伯母也有那样……”孩子气的一面啊。

  想到了林予曦的结局,那后半句话,她不禁有些说不出口?

  明明是个那么鲜活的人。

  “啊……她说,她是个很无趣的人。”夏槐摊了摊手,似乎有些无奈,“我也这么觉得。”

  林予曦很聪明。

  很多事情,她都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想到最合适的处理问题方式。

  可就是因为这样的思考模式,让她少了一些寻常女性身上常见的温和与柔软,多了一些罕见的凌厉和尖锐。

  矛盾的气质在她单薄的躯体间,萦绕出格外明媚张扬地美。

  却也因此,她的身上难得的,总是缺少了几分“人情味儿”。

  “这样挺好的。”林予曦压低了眉眼,一手拎着水壶浇花,一手附在小腹上,感受着其中那微弱的小小心跳,笑的难得柔和,“我读书时期所学习的法典,是公民的法典,过于感性化会影响判断的公正性。”

  “……是是是,尊贵的法大高材生,老婆子我是不懂那什么……法律公不公正,但是我知道……”夏槐皱着眉头挎着一张晚娘脸,眼睛死死盯着那被水淹蔫吧了的绿色绣球花,“你快把我的花浇死了。”

  “……哪有那么脆弱。”林予曦回过神,终于大发慈悲地停下了动作,她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悻悻的问,“这花是哪儿来的?之前似乎没见过。”

  “隔壁那丫头逛集市的时候看着漂亮买的,送了我一盆,说是寓意好,象征着美满团圆。”夏槐有些心疼地拨弄着湿哒哒的花瓣,说。

  美满团圆。

  所以……才是绿色么?

  听到这儿,简不听不禁心口有些闷痛,恍惚间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