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冰柜会唱歌-《姥姥家的第三扇门:男教师的秘密》

  蜷在供销社最阴暗的角落里,我像一只受了惊的刺猬,将自己缩成一团。

  冰冷的混凝土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不断抽走我身体的余温,指尖触到地面时,仿佛碰上了冬日清晨结霜的铁栏,寒意顺着神经一路攀爬,直抵脊椎。

  我目光死死钉在窗外,钉在张婆婆家斑驳的后墙方向——那片墙皮剥落如干涸的血痂,裂纹纵横,像一张被撕裂的脸。

  三声压抑而节奏分明的咳嗽,像三枚淬毒的钢针,穿透夜色,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

  那声音干涩、短促,却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律,像旧时钟摆敲击锈蚀的齿轮,每一下都碾过我的神经。

  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皮肤被割裂的刺痛传来,可这痛感远不及心里的寒意。

  那寒意从胃底升起,如冰水漫过胸腔,冻结了每一次呼吸。

  那是我设计的求救信号,是我在无数个被囚禁的日夜里,幻想出的一线生机。

  每一个节拍,每一个停顿,都刻着我林晚照的骨血。

  而现在,它被复刻,被扭曲,成了一张追魂索命的网,而我,就是网中央那只无处可逃的猎物。

  “嘘。”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是顾昭亭。

  他像一头沉默的黑豹,无声无息地蹲在那里,手指灵巧地拆卸着朽坏的地板,木屑簌簌落下,像枯叶在风中碎裂。

  他的动作极轻,可我仍听见指甲刮过木纹的细微“沙沙”声,如同毒蛇在草丛中潜行。

  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阿九的人没有进村。但是,村口到后山,所有的井道震动传感器都被激活了。我们脚下,是一张看不见的网。”

  他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不停,从怀里摸出一张东西,反手递给我。

  那是一张冲洗出来的照片,边缘已经有些卷曲,纸面泛着潮湿的霉味,指尖抚过时,粗糙的颗粒感刺得皮肤微微发痒。

  我颤抖着接过来,只看了一眼,胃里就翻江倒海。

  照片的场景是殡仪馆的冷藏舱,金属抽屉上贴着一个标签,上面的编号刺痛了我的眼睛:LWZ - 07。

  舱内,一个与我身形肖似的“模型”安静地躺着,胸口上插着一根极细的导管,正有幽蓝色的液体被缓缓注入。

  那液体在冷光下泛着微光,像深海中游动的水母,又像毒蛇的涎液,缓慢而执拗地渗入皮下。

  那蓝色,像深海,像毒药,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他们不是要你死。”顾昭亭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我,他的眼神在昏暗中像两簇幽深的火焰,“他们是要你活着,但要你‘坏掉’。一个活着、崩溃、失去理智的LWZ - 07,比一具尸体有价值得多。”

  “坏掉……”我喉头发紧,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攫住了我,舌尖泛起铁锈般的腥味,仿佛已经尝到了理智崩解的滋味。

  猛然间,那个被我刻意遗忘的画面冲进脑海——U盘里那段冰冷的解剖录像。

  穿着无菌服的人,用手术刀切开“模型”的耳后,剥开一层薄薄的硅胶,下面,赫然是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晶片。

  那晶片在强光下泛着冷银色的光,像一颗嵌在皮肉里的毒牙。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耳后。

  那里的皮肤光滑而温热,指尖拂过时只觉微痒,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但我无法确定。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他们眼中的“LWZ - 07”,不知道我的皮肉之下是否也埋藏着这样一枚该死的晶片。

  我只知道一件事: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的心脏还在跳动,那该死的信号就永远不会停止。

  我就像一个移动的坐标,时时刻刻向我的猎人报告着方位。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在极度的恐惧下反而变得异常清明。

  我从角落的杂物堆里翻出那个老旧的收音机,是李聋子前几天刚帮我修好的。

  就在我触碰到收音机塑料外壳的瞬间,金手指的能力被动触发了。

  眼前不再是昏暗的小屋,而是阿九那间布满屏幕的监控室——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幽蓝的光,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低频运转的“嗡”鸣,像无数只蚊子在耳边振翅。

  他的耳机上,一枚微小的红光,正以一种冷酷而精准的节奏频闪着。

  我大脑瞬间捕捉并回放了那个节奏:每十三秒,一次强烈的脉冲闪烁。

  每一次闪烁的间隔,误差不超过零点二秒。

  我从那幻象中猛然抽离,耳畔仿佛还残留着那规律的“滴——滴——”声,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当下容不得我多想,我必须尽快行动。

  我转身扑向收音机,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抖,塑料外壳的冰凉触感让我稍微清醒。

  十三秒……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我的思绪。

  我记起来了,在镇上那家快倒闭的杂货铺里,那台破旧的红灯牌收音机,每当调频旋钮被卡在87.5MHz时,天花板上的钨丝灯泡就会跟着忽明忽暗。

  当时我只觉得奇怪,现在才明白,那是老式调频电路在特定频段下产生的谐波共振现象!

  阿九的监听设备,必然也在这个频段附近。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在太阳穴突突地撞击,像战鼓擂动。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我从头上拔下一根黑色的发卡,用牙齿咬直,小心翼翼地撬开收音机的后盖。

  密密麻麻的电路板暴露在我眼前,焊点泛着金属的冷光,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松香味。

  我一眼就找到了那颗负责信号过滤的滤波电容——它像一颗微小的纽扣,静静地嵌在电路中央。

  我没有工具,只能用指甲抠开电池仓,将两节五号电池反向装了进去。

  一股细微的焦糊味传来,这是在利用反向电压,制造一种不稳定的间歇电流。

  最后,我屏住呼吸,从头上扯下一缕长发。

  发丝在指尖微微颤抖,带着体温的微暖,我把它小心地塞进天线接口的缝隙里。

  在档案室修复老式油印机时我学过,人体毛发中的角蛋白在特定环境下可以微调电磁波的接收灵敏度。

  这只是个土办法,却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合上后盖,拧开了开关。

  “滋……滋啦……”

  收音机里没有传出任何电台的声音,只有一阵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杂音,像枯骨在铁盒中摩擦,又像鬼魂在低语。

  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沉浸在这片噪音的海洋里。

  一秒,两秒……十秒,十一秒,十二秒……

  “嗒。”

  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脉冲音,混杂在电流声中,精准地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指尖发麻,仿佛有电流窜过全身。

  频率完全同步!

  我成功了,我复刻了阿九的“心跳”!

  深夜,万籁俱寂。

  我抱着这台改装过的收音机,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婴儿。

  它的外壳微微发烫,掌心能感受到内部电流的轻微震颤,像一只被囚禁的蜂鸟在扑翅。

  我将它轻轻放进供销社角落里那台早已废弃的立式冰柜中。

  冰柜的金属外壳是最好的屏蔽层和反射体,指尖触及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仿佛碰到了冬日墓碑。

  在放进去之前,我用另一台录音机播放了一段事先准备好的“假心跳”信号,让收音机对着它“录制”。

  那信号的频率被我设定在每分钟零点三次,微弱得如同濒死之人,并且,我特意加入了轻微的癫痫样波纹。

  这是模仿深度昏迷或脑死亡前期的生物电信号。

  李聋子像一条经验丰富的老狗,整个人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只手掌紧紧贴着地面,感知着从地底传来的最细微的震动。

  看到他趴伏的姿势,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他背脊的起伏,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丝反应。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李聋子忽然抬起头,对我比了一个大拇指。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我读懂了那两个字:“乱了。”

  远处,阿九布下的传感器阵列,出现了紊乱的波动。

  我心头一热,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几乎要将我淹没。

  然而,一直沉默的顾昭亭却皱起了眉头。

  他走到冰柜前,侧耳听了听,低声说:“不对。信号太稳了,每一个波峰和波谷都一模一样,像机器生成的。”

  他的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阿九那样的人,他不会相信神迹,他只相信数据,尤其是“不完美的数据”。

  一个垂死的人,她的心跳绝不可能像钟表一样精准。

  真正的生命信号,充满了各种微小的、无法预测的杂波和漂移。

  我需要给这个信号,注入真正的“生命”。

  我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狠狠咬破舌尖。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温热的血顺着喉咙滑下,带着铁锈与咸腥。

  我俯下身,撬开收音机的一角,将一滴殷红的血,滴入那颗滤波电容的缝隙中。

  就在血珠融入电路的瞬间,整台收音机发出一阵奇异的嗡鸣和震颤,那声音不再是单调的电流声,而是仿佛真的有一颗心脏,在冰冷的铁皮箱子里,微弱而顽强地跳动起来。

  “咚……哒……咚……哒……”

  那节奏不稳,时快时慢,偶尔夹杂着断续的杂音,像风中残烛,却固执地燃烧。

  凌晨三点,在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阿九的监听终端警报灯骤然爆闪。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监控室的死寂。

  “报告!LWZ - 07信号出现异常波动,强度极低,但……但波形显示,疑似有残存的神经反射被激活!”一个年轻的手下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激动。

  阿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几步跨到屏幕前。

  屏幕上,那条几乎快要拉成直线的心率波,此刻正呈现出一种微弱而混乱的颤抖,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却又固执地燃烧着。

  “信号源定位。”他冷冷地命令道。

  “已定位!在……在村西头那家废弃的供销社,冰柜区。”

  阿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耳语:“终于……开始挣扎了吗?”他太了解这种感觉了,猎物在绝望中最后的反抗,往往能迸发出最惊人的数据。

  他对着通讯器下令:“暂停所有诱饵投放,切换为持续监听模式。我要她情绪崩溃的每一个细节,我要录下她最完整的‘恐惧峰值波形’。”

  他以为他等的是我的崩溃,是我活过来的证明。

  而此刻,我就靠在离那台冰柜不到五米的墙角,后背被冷汗浸透。

  我的指尖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阵阵发麻,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仿佛要炸开。

  我能感觉到,在遥远的另一端,有一双眼睛正贪婪地注视着我创造出来的“幻影”。

  但他更不清楚的是,这一次,是我在用我的“死亡”,喂养他的欲望。

  天光熹微,第一缕晨光从破旧的窗户缝隙里挤了进来,给屋子里的尘埃镀上了一层金色。

  李聋子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拆下收音机的电池,像埋葬一个秘密一样,把它深深地埋进了灶坑的灰烬里。

  我望着那个空荡荡的冰柜,轻声说:“现在,他以为我正在那里慢慢腐烂。”

  顾昭亭递过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粥,粥的香气让我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我刚接过碗,还没来得及喝,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

  “同学们,请安静一下。”

  一个温柔的、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声音从我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

  那声音里的停顿,那令人安心的节奏,甚至连那微微上扬的尾音,都完美复刻了许明远老师在课堂上的语调。

  那声音温柔得……根本不像我自己。

  我端着粥碗,整个人都怔住了。

  金手指的能力,竟然在我不经意间,自动复现了那些被我深深烙印在记忆里的声音和节奏。

  我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恐:“我是不是……也开始变得像他们了?”

  窗外,小石头正蹲在墙根下,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

  他手里攥着半截铅笔,正在一张捡来的烟盒纸上偷偷地画着什么。

  我从窗缝里看过去,看到他画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柜子,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林姐姐藏在哪?”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场猫鼠游戏,已经不知不觉地将整个村子都卷了进来。

  阿九在寻找数据,而村里的眼睛,也在寻找我。

  就在这时,我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闪过另一张脸,一张布满皱纹、总是带着一丝怯弱和病容的脸。

  我想起了她那几乎从未停止过的、真实而痛苦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和昨夜的信号声重叠在一起,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这盘棋,我不能只盯着对手。

  我还得看好自己的棋子,尤其是那些最脆弱,最经不起碰撞的。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让我再也无法安坐。

  我必须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