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笑比哭难听-《姥姥家的第三扇门:男教师的秘密》

  那个沙哑而沉闷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开始一寸寸切割柴房外的夜色。

  “3.……”老K的声音穿透木板,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数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寂静的村庄上空盘旋。

  风从柴堆缝隙里钻进来,卷起细小的木屑,扑在脸上,带着腐朽的霉味和干草的粗粝触感。

  远处虫鸣断续,像被什么无形之物掐住了喉咙,忽停忽响。

  我靠在冰冷的柴火堆上,后背紧贴着粗糙的原木,棱角硌得生疼。

  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台小巧的MP3,塑料外壳已被汗水浸得发滑,指尖却仍能清晰感受到播放键边缘那一圈细微的凸起,像是某种沉默的开关。

  顾昭亭就站在我身侧,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的呼吸压抑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铁锈,呼气时鼻腔里发出低沉的颤音。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我甚至能听到他牙关紧咬的细微声响——咯、咯,如同野兽在暗处磨牙。

  他塞给我的那枚军用级白噪音发生器,此刻正静静躺在我外套的口袋里,坚硬的金属轮廓硌着我的肋骨,像一个冰冷的警告,也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子弹。

  我不戴。

  如果连我自己都选择逃避,那谁来为姥姥,为这个村子里所有被蒙蔽的人,凿开一丝裂缝?

  “……926……”

  老K的念诵还在继续,平稳得像一台永远不会出错的机器。

  我的指尖在MP3的播放键上轻轻摩挲,感受着那一点小小的凸起。

  脑海中,那一张张被我贴满西厢房墙壁的音频波形图疯狂闪过——跳动的绿色线条在眼前重叠、旋转,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数据风暴。

  三年来七场仪式,上百个小时的录音,被我压缩、分解、重组成无数帧跳动的绿色线条。

  它们像某种神秘的密码,起初毫无规律,直到我将顾昭亭旧伤发作时的呼吸频率、阿九听见特定广播时瞳孔的收缩数据、赵婆子点燃黑烛时手腕无法抑制的颤抖……所有这些看似无关的生命体征,全部转换成数据,与老K的声波进行反向推演。

  答案在那一刻浮现,像一道劈开混沌的闪电。

  不是祷告,是校准。

  他们所有人,在老K念诵π的时候,脑电波中的α波,会逐渐被诱导至同一个频率。

  而那个关键的节点,就是第十二位数字“3”之后,那不足一秒的、凡人耳朵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在那一瞬间,共振达到顶峰,同步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九。

  那是集体潜意识被打开的门户,是所有暗示与指令被植入的黄金时刻。

  我的实验没有错。

  当我把自己模仿的π咒语录下,并在那个停顿处,插入我五岁时被邻村大黄狗追咬时,那种发自肺腑、撕心裂肺的尖锐笑声——那不是笑,是恐惧到极致的哭嚎。

  我闭上眼播放给自己听,耳鸣、眩晕、坟场那晚的红光,一切都准时出现,但仅仅三秒,那股让人想呕吐的眩晕感就戛然而生,仿佛被一把利刃斩断。

  我的笑声,一段充满恐惧和生命最原始挣扎的音频,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它的频率突变,粗暴地打乱了原本和谐的共振链条。

  代价是耳膜针扎般的刺痛,和一段短暂的记忆重叠。

  那一瞬间,我仿佛真的回到了五岁,闻到了那条大黄狗嘴里的腥气,湿热的鼻息喷在我小腿上,泥土的腥味混着狗毛的油腻钻进鼻腔。

  “……535……”

  数字越来越近了。

  我能感觉到顾昭亭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他的左手指节泛白,死死扣住窗框边缘,指甲缝里嵌着木屑。

  他知道那个节点意味着什么。

  他曾在那一刻,因为抱着“她”而失控地笑出声,从而暴露了自己。

  他的笑是无意识的崩溃,是防线的决堤。

  而我的笑,必须是武器。

  我不需要彻底摧毁他们的仪式,那不现实。

  正如顾昭亭所说,他们有药物,有视觉暗示,这是一个精密的系统。

  我只需要在我选择的时刻,往这台精密仪器里,投入一粒恰到好处的沙子。

  我只需要让他们,在被完全控制前的最后一秒,怀疑自己听见的一切。

  让那牢不可破的信仰,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

  让“神”的声音里,混入“人”的恐惧。

  “……8……”

  最后一个数字了。

  我的拇指已经完全按在了播放键上,只差最后一点力道。

  皮肤与塑料之间传来微弱的静电感,像命运的引信已被点燃。

  窗外,祠堂窗纸上的人影依旧稳定,老K抬起的手臂纹丝不动,仿佛一座石雕。

  他即将念出那个关键的“9”,然后是短暂的停顿,接着,就是植入指令的开始。

  姥姥……姥姥就在那里面,双眼被蒙,坐在九盏黑烛的中央,等待着被“净化”。

  我深吸一口气,柴火的霉味和干草的气息涌入肺里,带着一丝决绝的冰冷。

  空气里还飘着远处香灰的苦涩,像某种祭祀的余烬。

  顾昭亭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来阻止我,而是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

  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掌心的茧子摩擦着我的衣料,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没有看我,而是死死盯着窗外,嘶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与其说是说话,不如说是一头野兽在濒死前的低吼。

  “就是现在……别犹豫!”

  老K的声音落下最后一个音节。

  夜,在这一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

  连风都凝滞了,柴堆上的灰烬不再飘动。

  我按下了播放键。

  没有预想中的巨响,起初只是一片死寂。

  柴房外的世界,那持续不断的咒语声,突兀地消失了。

  连风声和虫鸣都仿佛被这片真空吞噬。

  紧接着,一道极其尖锐、完全不属于这个仪式的声音,从我预先藏在祠堂供桌下的微型扬声器里,撕裂了夜幕。

  那是我五岁时的笑声,或者说,是哭嚎。

  它充满了最原始的惊恐和绝望,像一个幼童在面对死亡时发出的最后呐喊。

  这声音,通过我反复调试的频率,精准地在那个共振的巅峰时刻,野蛮地冲撞进去。

  “轰——”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剧烈的耳鸣让我几乎跪倒在地。

  眼前不再是柴房的黑暗,而是那片熟悉的、血红色的光晕,坟场上的泥土腥味和狗的喘息声扑面而来。

  “晚照!”

  顾昭亭的吼声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他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试图将我从记忆的重叠中拽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比我独自实验时退得更快。

  我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后背,衣服紧贴皮肤,冰凉黏腻。

  成功了。

  我看向窗外,祠堂的方向,那原本如同死水般沉寂的气氛被彻底打破了。

  先是一阵压抑的、惊疑不定的骚动,紧接着,是一个男人惊恐的尖叫,然后是器物被打翻的混乱声响。

  那稳定而和谐的共振场域,那个他们精心构建的精神牢笼,真的被我撕开了一道口子。

  老K的咒语没有再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人的声音,是混乱、恐惧、不知所措的人的声音。

  顾昭亭一把拉起我,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走!就是现在!”

  我们没有丝毫迟疑,他一脚踹开吱嘎作响的柴房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柴堆上的灰烬四散飞扬,像无数惊起的幽灵。

  祠堂就在不远处,烛火在剧烈地摇晃,将一个个扭曲、慌乱的人影投射在窗纸上,如同群魔乱舞。

  我跟着他冲入夜色,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每一步都陷进潮湿的夜露中,鞋底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我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

  我们像两道离弦的箭,目标明确地射向那片混乱的中心。

  我的姥姥还在里面。

  穿过那片小小的空地,祠堂那扇厚重的、雕刻着狰狞神兽的木门就在眼前。

  门缝里透出的光,忽明忽暗,像一只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