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利刃出鞘-《大明逆子:从土木堡开始挽天倾》

  奉天殿。

  夙日那场血腥的清洗,余威未散。

  文武百官垂首而立,如同一尊尊泥塑的木偶,连呼吸都刻意压抑到了最低。

  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们不敢再对龙椅之上的那个年轻帝王,生出半分的忤逆之心。

  变法之事,无人再敢非议。

  他们以为,今日的朝会,不过是走个过场,将昨日的决议,以圣旨的形式,昭告天下。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位帝王。

  低估了他那副病弱身躯之下,所隐藏的,究竟是何等疯狂、何等决绝的意志。

  龙椅之上,朱祁钰的面色依旧带着那标志性的苍白,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扫过下方,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下达了第一道旨意。

  “传朕旨意。”

  “赦免罪臣,原都察院监察御史杨继宗,官复原职。”

  轰!

  一言出,满堂皆惊!

  百官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杨继宗?

  那个疯子?!

  那个在朝堂之上,指着国舅鼻子破口大骂,甚至想用笏板将其当场砸死的狂人?!

  陛下清洗了十几名朝中大员之后,竟是要将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从诏狱那种地方放出来?

  这是何意?

  难道是陛下杀戮过甚,心有不安,想要施恩于天下,以示仁德?可施恩,也轮不到这样一个罪无可赦的疯子头上!

  不等他们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朱祁钰的第二道旨意,便如同一道九天惊雷,挟裹着足以将整座奉天殿都彻底掀翻的狂暴力量,狠狠地劈了下来!

  “着,升杨继宗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巡抚江南!”

  “总揽清丈田亩、推行新税之一应事宜!”

  如果说,第一道旨意是震惊。

  那么这第二道旨意,带来的便是彻头彻尾的恐惧与荒谬!

  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巡抚江南?!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刚刚出狱的罪臣,一步登天,成为封疆大吏?!这不合祖制!闻所未闻!”

  “陛下三思啊!杨继宗此人偏执疯癫,让他去江南,无异于纵虎归山,必将酿成滔天大祸!”

  压抑了整整一夜的声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一个刚刚还戴着镣铐的囚犯,转眼之间,就要执掌帝国最富庶之地的生杀大权,去推行那场注定要血流成河的改革。

  这已经不是破格。

  这是在用最疯狂的方式,向整个大明的官僚体系,向天下所有的士绅,进行一场赤裸裸的宣战!

  就连一直沉默不语、坚定地站在皇帝身后的于谦,此刻也再无法保持镇定。

  他一步出列,对着御座,重重一拜,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与不解。

  “陛下!”

  于谦的声音,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兵部尚书的身上。他是皇帝最信赖的肱骨,是北伐大捷的功臣,他的话,分量无人能及。

  “陛下,杨继宗戴罪之身,骤然提拔至封疆大史,总揽变法大权,此举……破格太大,恐难以服众。江南局势复杂,非德高望重、熟悉政务之臣不能胜任。还请陛下……三思!”

  于谦的话,说得极为委婉,却也清晰地表达了他的反对。

  他可以支持变法,甚至愿意为此粉身碎骨。

  但他无法理解,为何要用杨继宗这样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可以说是危险的“疯子”,去执行这件关乎国运的大事。

  朱祁钰静静地看着于谦,看着下方那一张张或激动、或惶恐、或不解的脸。

  他没有动怒,只是缓缓地环视群臣。

  “诸位爱卿。”

  “有谁自荐,能替朕去江南,办好此事?”

  仅仅一句话。

  整个奉天殿,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刚刚还群情激奋的官员们,此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咽喉,一个个脸色涨得通红,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去江南?

  清丈田亩?官绅一体纳粮?

  开什么玩笑!

  那是龙潭虎穴!是足以将任何人都撕成碎片的绞肉机!

  他们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慷慨陈词,反对皇帝的“暴政”。

  但让他们自己亲自下场,去面对江南那张盘根错节、杀机四伏的大网,去得罪天下所有的读书人?

  无人敢应。

  无人愿往。

  那一张张瞬间变得躲闪、畏缩的脸,构成了一副无比讽刺的画卷。

  朱祁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他要的,就是这份死寂。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响彻大殿!

  “传杨继宗,觐见!”

  殿外,传令太监尖锐的唱喏声,层层叠叠地传了出去。

  奉天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那个传说中的疯子,那个即将被皇帝当作利刃,捅向帝国心脏的男人,究竟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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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

  沉稳的脚步声,自殿外响起。

  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之上。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奉天殿的门口。

  他身穿一袭崭新的绯色官袍,那刺目的红色,与他那张因久居诏狱而显得过分苍白清瘦的脸,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他就是杨继宗。

  他面容虽憔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两颗被血洗过的寒星,带着一股无所畏惧、甚至可以说是藐视一切的锋芒。

  他目不斜视,无视了周围百官投来的或惊疑、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过了漫长的御道。

  最终,他在御阶之下,停住了脚步。

  撩袍,屈膝,叩首。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的迟疑与生涩。

  “臣,杨继宗,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嘶哑,却如金石相击,掷地有声!

  整个大殿,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端坐于龙椅之上,对他进行一番训诫与勉励之时。

  朱祁钰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了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九层丹陛。

  百官愕然!

  君王下阶,亲迎臣子!这是何等破天荒的礼遇!

  朱祁钰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他径直走到了杨继宗的面前,在那具依旧跪伏于地的清瘦身影前,站定。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抬起手,解下了悬挂于自己腰间的那柄,代表着天子身份,象征着无上皇权的佩剑!

  天子剑!

  一声清越的龙吟,长剑缓缓出鞘半寸,森然的寒光瞬间照亮了杨继宗那张苍白的脸,也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朱祁钰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这柄剑,连同剑鞘,亲手递到了杨继宗的面前。

  一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杨继宗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炽热光芒,死死地盯着眼前这柄剑,盯着眼前这位亲自为他捧剑的帝王。

  朱祁钰的声音,在这一刻,响彻了整座大殿,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君临天下的威严!

  “朕,赐你天子剑!”

  “巡抚江南!”

  “凡有阻挠变法者,无论官阶,无论身份!”

  他的声音顿了顿,那眼底闪过的,是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寒芒!

  “可先斩后奏!”

  “如朕亲临!”

  轰!!!

  “先斩后奏!如朕亲临!”

  这八个字,如同一座座万钧巨山,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将他们心中最后那一丝侥幸,都彻底碾成了齑粉!

  百官惊骇欲绝地看着那柄剑。

  那不是一柄普通的剑。

  那是行走于人间的皇权!是生杀予夺的象征!

  他们再看向杨继宗,看向那张毫无畏惧,甚至带着一丝嗜血般狂热的脸。

  一股冰冷的、发自骨髓的寒气,顺着他们的脊椎,疯狂地向上攀爬,瞬间冻结了他们的四肢百骸。

  他们终于明白。

  皇帝放出来的,不是一条疯狗。

  而是一头被他亲自解开了所有枷锁,喂饱了利齿,并赐予了无上权柄的……史前凶兽!

  杨继宗的双手,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姿态,伸出双手,接过了那柄重逾千斤的天子剑。

  剑入手,冰冷刺骨。

  他却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手心瞬间涌遍了全身,点燃了他所有的血液!

  士为知己者死!

  他高高地将天子剑举过头顶,对着御座的方向,立下了此生最重的血誓。

  “臣此去!”

  “若不能为陛下廓清江南,为国库增收!”

  “便提头来见!!”

  声音嘶哑,却决绝如铁!

  当日。

  杨继宗没有回府,没有与任何人告别,甚至没有片刻的耽搁。

  他就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手捧天子剑,走出了奉天殿,走出了紫禁城。

  城外,一支五百人的精锐卫队,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身着寻常的卫所军服,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尸山血海般的凛冽杀气,却清晰地表明了他们的真实身份——神机死士。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支由数十名最精干的户部、刑部笔帖式组成的审计团队。

  杨继宗翻身上马,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废话。

  “出发!”

  一声令下,这支承载着帝王意志的利刃,化作一道黑色的洪流,卷起漫天烟尘,没有走官道,而是径直向南,快马加鞭,直奔那片富庶而又暗流涌动的江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