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饭凉了,可锅还在烧-《我靠食谱当上女宰相》

  三日后的晨光刚漫过井沿,萧决的玄色大氅已覆上苏晏清肩头。

  他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时,指节因用力泛白——她轻得像团云,连呼吸都淡得几乎触不到。

  他对味锁喉低喝一声,靴底碾碎井边结霜的草叶。

  山风卷着他的大氅翻涌,却吹不乱他怀中的人。

  苏晏清的脸埋在他颈侧,睫毛在眼下投出淡青的影,像片被霜打蔫的蝶翼。

  山外小镇的青石板路还凝着夜露。

  萧决脚步一顿——镇口的茶棚里,几个妇人正捧着粗陶碗发怔。

  碗里的粥汤没冒热气,其中一个妇人用木勺搅了搅,突然尖叫着摔了碗:凉的!

  怎么会是凉的?

  娘,饭在咬我。巷子里传来孩童的哭嚎。

  萧决循声望去,见个穿粗布袄的小娃正把米饼吐在地上,嘴角沾着白渣,疼!

  像有小虫子在啃舌头!

  他抱着苏晏清穿过街道,每走一步都像踩进冰窖。

  卖面的老张头正把刚出锅的面条倒进泔水桶,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沸腾的锅:香得慌...香得人脑仁疼。卖糖人的阿婆攥着糖棍发抖,金红的糖稀在她掌心凝结成块,甜...甜得发苦。

  粮仓。萧决突然转身,对味锁喉道。

  他记得苏晏清说过,食之味,先看粮,再看水。

  镇公所的粮仓门没锁。

  萧决将苏晏清轻轻搁在粮垛上,伸手抓起一把米——新收的晚稻,颗粒饱满,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

  他又捧起水瓮里的清水,凑到鼻端,是山间清泉特有的清甜。

  米没问题,水也没问题。味锁喉捏着米粒子皱眉,那百姓为何...

  味感断于心。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决猛地回头,见苏晏清半倚在粮垛上,苍白的唇动了动。

  她的眼睛仍蒙着层灰雾,却朝他的方向偏了偏:不是饭变了...是人心怕了。

  萧决喉头一紧。

  他记得月前在国子监讲学时,她捧着《食经》说:真正的味,是吃的人心里念着的那口。那时她眼尾带笑,指尖沾着墨汁,哪像现在,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跟我来。他重新抱起她,大步走向市集。

  市集中央的灶台还堆着未熄的柴灰。

  萧决将苏晏清放在灶前,解下她腰间的铁锅——这是她从井底带出来的,锅底还沾着井壁的青苔。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按在锅沿上:试试。

  苏晏清的唇触到铁锅的瞬间,识海轰地炸开。

  先是细碎的声,像油星溅在热锅里;接着是的捣蒜声,混着卖菜阿伯的吆喝:青梗菜嘞,刚摘的!然后是孩子的笑声,妇人的嗔骂,甚至能见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将米香揉进水蒸气里,漫过整条街。

  她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痕迹,字迹浮现在两人眼前:市锁已启,味从人心逃。

  市锁?味锁喉瞳孔骤缩,是烬灶盟说的七锁之一?

  萧决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月牙胎记——与蛇盘使、与传说中灶母的胎记如出一辙。

  他突然想起玄镜司卷宗里的记载:千灶坊,百年前百厨共炊之地,后因厨斗火起,百灶同焚。

  去千灶坊。苏晏清的手指停在字上,重重顿了顿。

  千灶坊的门楣已经朽了。

  味锁喉踹开半扇破门,霉味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曾经百口灶台的位置,如今只剩满地碎砖,中间立着尊半人高的铜鼎,鼎内悬着张符纸,泛着幽蓝的光。

  市锁符。味锁喉倒抽冷气,符纸是用万人悔食之誓写的——当年百灶焚时,百姓骂厨子心黑,厨子怨百姓挑剔,这些怨气渗进纸里,烧不毁,灭不掉。

  她刚要伸手碰符纸,脚腕突然一紧。

  黑丝从地底窜出,像活物般缠上她的脚踝,勒得皮肤发红:是怨丝!

  凡因食生怨的人,心尖都系着这根丝!

  你们以食安天下,我们以食醒人心。阴恻恻的声音从鼎后传来。

  穿灰布道袍的老者踱步而出,正是灶烬七子之一,断味,非为灭世,乃为让天下人,重新学会敬畏一口饭。

  苏晏清被萧决抱到鼎前。

  她虽看不见,却能到符纸的冷意像针,扎着识海。

  她摸出腰间的火种袋,三更火隔着布料烫着掌心——这是萧决在她入井前塞给她的,说是玄镜司秘藏的不熄之火。

  阿清。萧决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你要做什么?

  她仰头,用没有焦距的眼睛对着他的方向。

  喉间动了动,他凑过去,听见极轻的两个字:信我。

  咬破舌尖的痛,比想象中更清晰。

  血珠滴在三更火上,腾起一缕白烟。

  苏晏清将混着血的火种洒向符纸,眼前突然浮现幻象——

  红衣妇人立在鼎前,发间别着蛇盘银饰。

  她抬手,心火从心口涌出,分成七缕,散向四方:火不在灶,火在人心。

  你既无感,便以心代五感。

  是初代灶母。

  苏晏清的识海烧起来了。

  她能见千灶坊外的百口灶台,像星星般在镇子里亮起来;能见老妇捧着饭哭:这味...是我阿娘烧的。触到怨丝断裂时,百姓心口的抽痛——那痛顺着丝,扎进她识海。

  阿清!萧决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烫,额头沁出冷汗,停下!

  她听不见。

  她的意识正顺着心火,往每一口灶台里钻。

  有卖粥的老阿公,他的灶火是暖黄的,带着姜的辛辣;有做糖人的小娘子,她的灶火是甜粉的,混着麦芽糖的黏香;还有巷口那家破瓦灶,火是暗灰的,却藏着股倔强的甜——那是最穷的人家,把最后半块米饼留给孩子的甜。

  符纸地裂开。怨丝断成碎片,散在空气里。

  千灶坊的百口灶台同时熄灭。

  百姓捧着重新变凉的饭,却涕泪横流:太香了...香得像在骗人。

  苏晏清瘫在萧决怀里,气息像游丝。

  她的唇动了动,他把耳朵贴上去,听见三个模糊的字:...火...还在...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最角落的破瓦灶下,一缕极细的火苗,正从灰烬里钻出来,弱得像要灭,却偏生不肯熄。

  地底传来闷响,像有巨物在翻身。

  萧决抬头,见蛇盘使立在坊顶,手中的蛇盘银饰泛着幽光,井心的幽光透过云层,正照在他掌心的月牙胎记上。

  苏晏清的唇色越来越青。

  萧决解下火种袋,将三更火贴在她心口。

  火苗舔着她的衣襟,他却觉得不够——不够暖,不够烫,不够把她从渐弱的呼吸里拉回来。

  撑住。他低头吻她冰凉的额角,声音哑得像破了的琴,我背你去看那缕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