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灶火点亮的不是锅,是人心-《我靠食谱当上女宰相》

  宫心膳坊的铜锁“咔嗒”落进雕花门环时,苏晏清的指尖还沾着灶灰。

  她望着檐下新挂的“味养本心”匾,朱漆未干,在腊月风里泛着温润的光——这是皇帝今早亲笔题的,笔锋里还带着昨夜喝第三碗汤时,指节蹭过碗沿的颤。

  “阿阮,把松枝抱来。”她转身吩咐,粗布围裙兜着半袋雪水,是方才特意让小太监去御花园梅树下接的。

  灶膛里的火星子“噼啪”爆开,映得她眼底发亮——今日开灶第一锅,不是燕窝鱼翅,是白菜豆腐汤。

  粗陶锅支在歪斜的灶台上,松枝烧得劈裂,烟往斜上方窜,正合她昨夜在旧书里翻到的“野灶诀”:“火斜则气散,气散则味真,最宜勾旧忆。”她蹲在矮凳上,用竹筷拨了拨浮起的白菜叶,豆腐在汤里滚成奶白色,无油无盐,只靠雪水的清冽吊味。

  “苏坊主。”殿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通报,“陛下驾临。”

  苏晏清起身时,围裙角扫过灶边的旧碗——是今早皇帝让人送来的,说是当年冷宫灶房里寻着的。

  她刚把碗摆正,就见玄色团龙暗纹的衣摆掠过门槛。

  皇帝站在五步外,目光先扫过歪斜的灶台,又落在咕嘟冒泡的陶锅上,眉峰微挑:“这就是你说的‘情志膳食’?”

  “请陛下试尝。”她盛了半碗汤,碗沿还沾着灶灰。

  皇帝接过时指尖顿了顿,许是想起昨夜那只带磕痕的粗陶碗。

  第一口汤入口,他眉心立刻拧成结:“寡淡得紧。”

  苏晏清垂眼盯着他握碗的手——指节因常年批折子泛着青白,此刻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碗壁,像极了幼时躲在灶边怕被发现的孩子。

  “陛下可知,当年冷宫里的小宫女煮热汤,总怕尚食局的人来查?”她轻声道,“火不敢烧太旺,锅不敢放太正,水沸了就赶紧撤柴,豆腐煮得半生,白菜叶还带着冰碴子……”

  皇帝的碗突然轻颤。

  他又喝了一口,喉结动了动,眼底浮起层薄雾:“那年冬雪大,阿金姑姑把我藏在柴火堆里,用铜盆煮了半块冻豆腐……”他声音发哑,“我总说那汤太淡,原来不是汤的错。”

  最后一口汤见了底,他把空碗递给苏晏清时,指腹擦过她沾着灶灰的手背:“明日,朕让尚食局送两筐白菜来。”

  暮色漫进宫墙时,宫心膳坊的灶火仍未熄。

  苏晏清坐在矮凳上,借着火光翻祖父的手札。

  纸页边缘焦黑,是当年抄家时她藏在灶膛里的,墨迹里还浸着松烟味。

  “膳者,善察人心也。”祖父的字力透纸背,“味能述情,火可喻志,此道通权,更通心。”

  “吱呀——”

  窗棂被风撞开的刹那,寒气裹着雪粒扑进来。

  苏晏清抬头,正撞进一双覆着薄霜的眼。

  萧决立在窗前,玄色披风落满雪,腰间玄镜司令牌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他手里攥着半卷密档,封皮上的朱砂印还带着潮意。

  “凤栖阁焚毁那日。”他声音像浸了冰的铁,一步跨进灶房,靴底碾碎几片松枝,“太后命人掘地三尺,找一具婴尸。”

  苏晏清的手一抖,手札“啪”地落在膝头。

  她望着萧决眼尾紧绷的细纹——那是他每说重话时才会有的痕迹。

  “那是你祖父当年带回的‘赤心菌’试验体。”他将密档拍在灶台上,纸页簌簌翻动,“实为早夭宫女之子。太后怕这孩子长大,揭穿她当年用‘双生秘术’调换皇嗣的秘密。”

  灶火“轰”地蹿高,映得萧决的脸忽明忽暗。

  苏晏清忽然想起阿阮说过,玄镜司的卷宗里,萧决查案时总爱盯着人喉结——那是他判断对方是否说谎的习惯。

  此刻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得像叹息:“她不是怕你翻案……是怕有人记得,她也曾是个会哭的母亲。”

  有温热的东西漫上舌尖。

  苏晏清闭眼——是米汤的味道,寡淡里带着焦糊,混着柴灰的涩。

  那是萧决七岁的冬夜,在冷宫灶边喝的那碗。

  她从未听他提过,却突然分得清每一丝滋味:“你也不是真的厌食……你只是不信,有人会为你好好煮一顿饭。”

  萧决猛然抬头,眼底的冰裂出细缝。

  他望着她,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总在灶边低头搅汤的女子——她的围裙沾着豆腐沫,发间插着根烧火棍当簪子,可眼里的光,比玄镜司的灯火还亮。

  苏晏清起身盛了碗新汤,汤面浮着片白菜叶,像片小船。

  “这回不是试膳。”她把碗递过去,“是请你吃饭。”

  他接碗的手在抖。

  第一口汤入口时,他闭紧眼,喉结剧烈滚动。

  “……有点咸。”他哑着嗓子说。

  苏晏清没说话,只拿过他手里的汤碗,添了半勺热水。

  “我母妃死前……”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汤面上的热气,“她给我煮过一碗汤。那时候我发高热,她把汤吹凉了才喂我,吹得太急,自己呛着了……”

  风穿堂而过,吹得灶火摇晃。

  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慢慢靠近,像两株在雪地里互相取暖的树。

  萧决握紧汤碗,指节泛白:“若这味道是假的……我不想醒。”

  次日卯时,凤栖阁的长明灯灭了。

  尚宫周氏带着四个小太监,抬着块“静思”匾站在宫心膳坊外。

  苏晏清站在阶上,看周氏鬓边的珍珠钗——那是太后当年赏的,如今沾着晨露,倒像落了泪。

  “太后说,这匾替她守着膳坊。”周氏声音发颤,不敢看她的眼。

  苏晏清没接匾,转身对阿阮道:“把东墙根的花盆搬来。”阿阮捧来的青瓷盆里,一株淡紫色的花正抽新叶,叶尖挂着水珠,像滴欲落未落的泪。

  “这是静心兰。”她对周氏笑,“当年尚药局说它有毒,其实是最好的安神草。”

  周氏的手猛地攥紧帕子。

  苏晏清看见她眼底闪过痛楚——那是当年奉命烧毁药谱时,才会有的神情。

  未时,皇帝的小太监捧着锦盒来。

  苏晏清打开,里面躺着只旧陶碗,碗身用金漆补过裂痕,碗底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别饿着。”她捧着碗坐回灶前,火光照得碗里的裂纹像道暖疤。

  祖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火候乱,则心乱;火候正,则人归。”

  她抚过炉壁,轻声道:“下一锅,该煮你们了。”

  窗外,积雪开始融化,檐角的冰棱滴着水,叮咚作响。

  宫心膳坊的灶火舔着锅底,映得“味养本心”的匾愈发清亮。

  第三日未时三刻,当值的小太监抹着汗跑进来:“苏坊主,陛下的御辇在宫门外候着了!”苏晏清抬头,透过未关的殿门,正见那抹玄色团龙暗纹在雪地里站得笔直,像株等了千年的树。

  她低头搅了搅锅里的汤,嘴角扬起极淡的笑——这把火,总算烧得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