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恐同的“爆发”-《玫瑰褶皱里的他和他》

  那碗深夜馄饨带来的余震尚未平息,沈彻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脚下是滚烫的、名为“林漾”的岩浆,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地壳的撕裂感。他拼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用更严苛的工作纪律和更暴躁的态度,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内心那场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海啸。 (′-i_-`)

  然而,越是压抑,那潜藏的恐慌和自我怀疑就越是汹涌。他开始失眠,即使靠着极度疲惫勉强入睡,梦境也光怪陆离,充斥着林漾带着钩子的眼神、那截白皙的后颈、以及他自己失控送馄饨的荒谬场景。醒来时,往往是一身冷汗,心跳失序,伴随着一种深重的、无处遁形的自我厌恶。

  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真的变得“不正常”,害怕那些深植于心底、源自高中阴影的恐惧成为现实。那份恐惧,不仅仅是针对“同性恋”这个标签,更是针对随之而来的、被孤立、被指指点点、被视作“异类”的窒息感。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钢铁直男的形象,这不仅是他的信念,更是他融入“正常”世界、获得认同和力量的铠甲。他不能失去这副铠甲,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在这种内忧外患、濒临崩溃的边缘,一根意想不到的、轻飘飘的稻草,压垮了他这头早已不堪重负的骆驼。

  这天下午,队里气氛稍显轻松,一个刚分来不久、性格活泼外向的年轻警员小陈,正眉飞色舞地跟大家分享他周末去看的一场艺术展,试图活跃一下连日来被沈彻低气压笼罩的办公室。

  “……真的,那组摄影作品绝了,光影和构图特别有冲击力!感觉跟我们之前拍的那组反诈海报有异曲同工之妙!”小陈说得兴起,目光无意间扫过沈彻办公桌——桌面上摊开着一些文件,旁边放着的手机,屏幕是熄灭的,但小陈眼尖,依稀记得之前不小心瞥见过沈队的手机壁纸,好像就是那张海报的截图。

  他脑子一热,或许是急于融入,或许是觉得沈队虽然表面凶,但其实对那组海报成果应该也是认可的(不然怎么会设成壁纸?),便带着点开玩笑、拍马屁的语气,笑嘻嘻地对着沈彻的方向说道:

  “要我说啊,沈队,咱们那海报能火,除了林漾先生形象好,你跟他的那个‘化学反应’也是功不可没啊!就那种……啧,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感觉沈队你对林漾先生,就是跟对别人‘不一样’!” ?(????)?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办公室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如同被瞬间抽成了真空。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原本在说笑、在打闹、在埋头工作的警员,全都停下了动作,惊愕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小陈,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带着惊恐地转向坐在主位上的沈彻。

  沈彻原本正在翻阅卷宗的手指,猛地顿住。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几乎要将那叠纸张捏碎。

  “不一样”?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他内心最恐惧、最无法面对的那个角落!又像是一面镜子,猛地照出了他所有试图隐藏的慌乱、失控和“不正常”!

  他一直小心翼翼遮掩的,自以为无人察觉的秘密,就这样被一个新人,用如此轻松、甚至带着调侃的语气,当众揭开了!(*  ̄︿ ̄)

  一股混杂着被看穿的羞耻、秘密曝光的恐慌、以及对“不正常”标签的极致恐惧的怒火,如同岩浆般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砰——!!!”

  一声巨响,沈彻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手中厚厚的卷宗狠狠摔在桌面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所有人心脏都是一哆嗦。

  他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死死地、充满了暴戾之气地盯住了吓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的小陈。

  “放他妈屁!!”

  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狂暴和戾气。(╬◣益◢)

  “你他妈哪只眼睛看见不一样了?!啊?!不会说话就给我把嘴闭上!再他妈胡说八道造谣生事,就给老子滚去后勤处洗车!!”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硝烟味。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被沈彻这从未有过的、近乎失态的暴怒震慑住了,噤若寒蝉。

  小陈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要哭出来。

  沈彻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他环视一圈,看着手下们惊惧、疑惑、甚至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只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仿佛已经将他彻底看穿,看到了他内心那些肮脏的、不堪的、违背他一直以来信念的念头。

  那种熟悉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被孤立感、被审视的恐惧,瞬间将他拉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高中男生宿舍,他推开门,无意中撞见同寝室的两个男生靠得极近,姿态亲昵。当时那两人惊慌失措分开的眼神,以及后来不知怎么流传出去的风言风语,那些背后指指点点的议论、那些意味深长的、带着鄙夷和排斥的眼神……“他跟那谁是不是有问题?”“离他们远点,怪恶心的。”……

  那些声音,那些眼神,如同梦魇,曾经困扰了他很久,让他拼命地用更加“男子气”的行为来证明自己,拼命地远离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接触,拼命地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无懈可击的“直男”。

  他以为他早就摆脱了那些阴影。

  可直到此刻,直到小陈那句无心的“不一样”如同钥匙,再次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才惊恐地发现,那些恐惧从未消失,它们只是被深埋了起来,并且因为林漾的出现,而变得更加狰狞,更加具有毁灭性。

  他怕自己真的“不正常”。

  他更怕别人用当年那种看“异类”的眼神,来看他。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让他无法再在这个空间里待下去。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开了旁边休息室的门,然后“砰”地一声巨响,将门从里面狠狠摔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声音。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沈彻脱力般地滑坐到地上。休息室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他双手插入发间,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外面办公室里依旧是一片死寂,没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

  而休息室内,只有沈彻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黑暗中,林漾带着各种神情的脸,与高中时那些同学指指点点的画面交替闪现,最终,定格在了林漾被他挥开手时,那双沉寂而疏离的眼眸上。

  痛苦、恐惧、挣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恨。

  如同巨大的漩涡,将他彻底吞没。

  他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