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御苑深处的锋芒-《凤唳深宫:扫地宫女的登天阶》

  苏璃握着那枚掌管御花园的玉印时,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缠枝纹。这印信不大,却沉甸甸的——御花园虽只是后宫一角,却连着太液池的水路,各宫的奇花异草都需经此处登记,更要紧的是,皇帝常在此处的观鱼台召见近臣。

  她上任第三日,婉嫔就派人来了。来的是个尖嘴猴腮的太监,捧着盆开得正艳的绿牡丹:“苏更衣,我家主子说这‘豆绿’是贡品,得种在观鱼台边上,好让陛下每日都能看着。”

  苏璃看着那盆牡丹,花瓣边缘已经发蔫,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御花园的花匠老周在一旁低声道:“姑娘,这‘豆绿’娇贵,观鱼台边风大,种下去活不过三日。婉嫔这是……要让您担失职的罪名啊。”

  那太监见苏璃不说话,语气更横了:“怎么?苏更衣是不把我家主子放在眼里?”

  苏璃忽然笑了,指着花盆底:“公公请看,这盆底的透水孔被堵死了,想来是婉嫔娘娘太宝贝这花,怕漏了水土?可这般养着,根须早就烂了。”她转向老周,“周师傅,按规矩,带病的花草该如何处置?”

  老周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回姑娘,按御苑规制,带病花草需焚烧深埋,以防传染其他植株。”

  “那就烧了吧。”苏璃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顺便去婉嫔宫里回话,就说苏璃多谢娘娘美意,只是御苑有御苑的规矩,不敢违逆。”

  那太监脸色铁青,却抓不到错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盆“豆绿”被抬去焚烧,灰溜溜地走了。

  老周擦了擦汗:“姑娘,这婉嫔是贵妃的人,咱们这下可把她们都得罪了。”

  “得罪了又如何?”苏璃望着观鱼台的方向,“在这宫里,想不得罪人,就得任人搓圆捏扁。周师傅,你在御苑当差三十年,该知道哪些花能活,哪些花是毒草吧?”

  老周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躬身道:“姑娘放心,老奴晓得分寸。”

  几日后,皇帝在观鱼台召见赵珩。那时赵珩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因生母早逝,在朝中步步维艰。苏璃按例在廊下侍茶,听见皇帝问:“北疆赈灾的粮草,你觉得该派谁去监运?”

  赵珩的声音沉稳:“儿臣以为,张显大人虽在太医院任职,却精通算学,且为人清正,可担此任。”

  苏璃心头一动——张显正是常来给她送药的那位太医。

  皇帝沉吟片刻:“准了。”又闲聊几句,忽然瞥见廊下的苏璃,“你这几日把御苑打理得不错,那丛‘姚黄’开得比往年好。”

  “是花匠们用心。”苏璃垂眸,“只是昨日发现,有人在‘姚黄’根下埋了硫磺,幸而周师傅发现得早。”

  皇帝的脸色沉了沉:“查出来是谁干的了?”

  “还没。”苏璃抬起头,目光清亮,“但御苑的泥土会记得,就像陛下记得哪些人是真心为朝廷,哪些人只知结党营私一样。”

  赵珩猛地看向她,眼底闪过惊讶。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宫女,竟有这般胆识。

  皇帝笑了,指着赵珩:“这是三皇子赵珩,你们见过?”

  苏璃屈膝行礼:“见过三殿下。”

  “你刚才的话,有点意思。”皇帝对赵珩道,“这丫头倒是比某些只会喊冤的人明白事理。”

  那日之后,赵珩常借故来御苑。有时是看花草,有时是问些关于江南的事——他生母是江南人,苏璃的采莲曲总能让他想起些模糊的童年片段。

  “贵妃近日在拉拢户部尚书,怕是想插手秋闱。”一次,赵珩状似无意地提起,“你在御苑,耳目多,若听到什么,不必避讳。”

  苏璃明白,这是赵珩在向她示好,也是在试探。她想起张显说过的话:“三殿下虽势弱,却心怀百姓,是个可托之人。”

  几日后,苏璃在修剪月季时,听见贵妃的侍女在假山后密谈,说要在秋闱的试卷上动手脚,让贵妃的侄子高中。她连夜将此事写在纸条上,用蜡封好,让老周借着送花的机会,悄悄递给了赵珩。

  秋闱放榜那日,贵妃的侄子果然名落孙山,反倒是几个寒门学子拔得头筹。皇帝虽未明说,却赏了苏璃一对玉簪,升了她的位份,从更衣晋为才人。

  消息传到贵妃宫里,砸碎了不少瓷器。婉嫔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娘娘,是我没用……”

  贵妃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嘴角勾起冷笑:“一个才人而已,蹦跶不了几日。传令下去,让御膳房给苏才人‘好好补补’。”

  苏璃收到那碗“补汤”时,正坐在窗前看赵珩送来的《农桑辑要》。汤里飘着几朵红花,看着娇艳,她却认得——那是藏红花,少量活血,多了便是堕胎的利器。

  她端起汤碗,走到廊下,对着送汤的宫女笑道:“劳烦姐姐回话给贵妃娘娘,说这汤我记下了。只是我近日体寒,张太医说需得喝些温补的羊肉汤,改日还请娘娘赏碗真正的好汤。”

  宫女脸色一白,匆匆离去。苏璃将汤倒进花坛,看着那丛“姚黄”在风中摇曳,忽然觉得,这宫墙里的争斗,倒比御苑的花草更需要精心算计。

  而她手里的玉印,已经开始染上属于自己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