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网络暴力来袭-《执念事物所》

  打印机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在跳动,最后一帧画面卡在【00:58:13】,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截断了信号。林小满没再看它一眼,手指一拨,电源线应声拔出,整台机器彻底黑屏。她顺手将那张写满字的调休单折好,塞进外套内袋,紧贴胸口的位置。

  就在这时,书店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冷风卷着几张传单刮进来,啪地贴在柜台上。门外站着七八个人,手里举着摄像机、手机,镜头齐刷刷对准店内,闪光灯接连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

  “请问是林小满吗?网上说你是借死人炒作的骗子,你对此有什么回应?”

  “陈浩真的过劳死吗?还是他生前就经常在办公室装病逃避工作?”

  “能让我们拍一下书店里的‘灵体’吗?观众都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话音未落,一道魂影在强光中剧烈晃动,几乎散成雾状。陈浩蜷在书架角落,双手抱头,魂体边缘不断剥落细碎光点,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周予安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过去,脱下校服往他头上一罩,整个人挡在他前面,校服下摆垂落,隔开刺眼的光线。

  林小满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开口。她只是抬手,指尖在空中划了一道短弧,书店四周的空气微微震颤,结界悄然启动。玻璃门自动锁死,门外记者的脚步被无形力量阻住,再难前进一步。可手机还在拍,直播链接已经挂在热搜第三,标题赫然写着:“过劳死骗局曝光!主角生前会议室睡觉,公司监控实锤”。

  她掏出手机,热搜榜上那条话题正在飙升,评论区清一色是嘲讽。

  “这种人也配叫英雄?KPI都完不成,死了还想蹭热度。”

  “看他躺沙发上那姿势,分明是偷懒惯了。”

  “建议查查那个女店主,是不是搞封建迷信敛财。”

  林小满把手机倒扣在柜台上,转身从书架抽出一本旧档案册。封面烫金已褪,只依稀能辨“星辰广告·2023年度安全巡查记录”。她翻开其中一页,指尖按住某段监控时间戳,低声念出一个编号。

  周予安从校服缝隙里抬头,“你要看原始录像?”

  “他们剪了。”林小满眼神冷下来,“只放他闭眼躺在沙发的画面,可没放他手上扎着点滴,也没放药袋上的医院名字。”

  她取出引魂笔,笔尖抵住手机屏幕,另一只手在掌心一划,血珠渗出,顺着笔杆滑落。笔尖触到视频帧的瞬间,画面扭曲,像素逆向重组,原本静止的镜头开始回放——

  陈浩躺在会议室沙发上,手臂上插着输液管,点滴瓶挂在金属架上,标签清晰可见:仁和医院肿瘤科,用药记录显示凌晨两点仍在续滴。药袋放在茶几上,印着同一家医院的标识。他闭眼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强撑意识,输液快结束时,他挣扎着坐起,拔掉针头,整理领带,打开笔记本继续修改PPT。

  视频最后定格在他起身时踉跄的一幕,脸色惨白,额角全是冷汗。

  围观记者还在门外叫嚷,有人开始砸门。林小满没理会,她把还原后的视频保存,准备上传。可刚点开平台,账号就被冻结,提示“内容涉嫌虚假信息,禁止传播”。

  她冷笑一声,关掉界面。

  周予安这时忽然坐直身子,校服还罩在头上,声音闷闷传来:“等等……直播那天,有人发过弹幕,说他爸也是这样……在医院等孩子,最后没等到。”

  林小满一顿,“你还记得IP?”

  “不记得,但系统日志里有。”周予安松开校服,露出半张脸,“当时我以为是普通观众共情,没在意。但现在想,那人提的具体时间,和陈浩父亲手术日只差两天。”

  林小满立刻调出书店当日的外部监控回放。画面中,陈浩拎着医院塑料袋走进大楼,时间是晚上八点十七分。他脚步虚浮,手里提着保温饭盒。就在他推门时,保安老张从岗亭出来,递上一碗热粥。

  “浩子,你爸今天状态不错,说等你吃完饭再聊。”

  陈浩点头,接过粥,低声说了句“谢谢张叔”。

  画面到此结束。

  林小满把这段视频截取下来,连同还原的点滴录像一起打包。她知道,光有证据还不够。这些人要的不是真相,而是谁来证明真相。

  她正准备再查医院值班记录,店门又被推开。

  这次没人喧哗,也没有闪光灯。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走进来,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胸前挂着一块旧怀表,表盖有道裂痕,像是摔过很多次。他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稳。进门后,他摘下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目光扫过店内,最后落在林小满身上。

  “你是林小满?”

  林小满没答,只是盯着他胸前那块表。她记得那块表——在陈浩钱包里那张父子合影上,父亲手腕上戴的就是这块,裂痕的位置一模一样。

  老人似乎看出她的迟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证件,递过来。

  “仁和医院,肿瘤科主治医师,赵志明。”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陈浩的父亲,是我最后一位病人。他那天,一直在等儿子。”

  周予安猛地站起身,校服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林小满接过证件,指尖擦过照片右下角的医院钢印,确认无误。她抬头,“那你应该知道,他走的时候……陈浩没在。”

  老人沉默几秒,点点头,“我知道。但他不是不想来。他打了三通电话,问我能不能推迟手术。我说不行。他求我,说项目收尾,主管不批假。我告诉他,再拖,人就没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说,‘你儿子要是不来,你闭眼前,也得知道他是被工作拦住的,不是不要你。’”

  林小满握着证件的手微微收紧。

  门外记者还在喊,有人开始直播连线,声称“店主拒不出面,疑似心虚”。弹幕里骂声一片,可也有人开始发问:

  “等等,刚那段视频怎么回事?怎么多了点滴?”

  “保安老张?是不是东区那个总给加班员工送夜宵的?”

  “医生都出来了,这要是假的,敢当面对质?”

  林小满打开手机,发现那条被冻结的视频不知何时被人转到了另一个平台,播放量正在飙升。评论区风向悄然变化。

  她没说话,只是把证件还给老人,转身走到柜台后,拿出一叠传单——正是用调休单扫描打印的道歉信。她抽出一张,递给赵志明。

  “能请你签个名吗?就在这句话下面:‘你儿子,不是逃兵。他只是……太累了。’”

  老人接过笔,手没抖,一笔一划写下名字。签完,他抬头,“这信,打算发到哪儿?”

  “写字楼,医院门口,公交站。”林小满把传单收好,“只要有人读,执念就有出口。”

  老人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记者挤开人群,举着手机冲到玻璃门前,镜头对准赵志明,大声喊:

  “您就是那个主治医生?能证明陈浩父亲确实等过他吗?”

  “如果真有医院记录,为什么不早点公开?”

  “您是不是和这家书店有利益关系?”

  赵志明没退,也没怒。他只是站直身体,把手按在玻璃上,直视镜头。

  “我是医生,不是演员。但我今天站在这儿,不是为了上热搜。”他声音沉稳,“我是为了告诉所有人——那个年轻人,连续三十六小时没合眼,手上扎着针还在改方案,他不是懒,不是装,他是被规则吃掉的。”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贴在玻璃上。

  是陈浩父亲的临终病历记录,最后一行写着:患者反复询问“儿子来了吗”,至呼吸停止。

  闪光灯还在闪,林小满却已走到门口,一把拉开玻璃门。冷风灌进来,吹散了第一张传单,纸页翻飞,像一只挣脱束缚的鸟。

  它落在记者脚边,墨迹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