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记忆黑箱·编辑诡影-《执念事物所》

  木地板湿冷,脚底传来潮气。林小满没动,手腕还被周予安攥着,那圈蓝光没散,像一道封印贴在皮肤上。

  头顶铁皮屋顶还在响,雨点悬在半空,一滴接着一滴,却始终落不下来。墙上的钟指针卡在十一点零七分,连秒针都停了。空气里咖啡味浓得发苦,混着旧纸和铁锈的气息,凝成一层看不见的膜。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鱼玉贴着掌心,冰凉,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刚才坠落时的热流消失了,现在它像块死物,毫无反应。

  “这地方不对。”她低声说。

  周予安松开手,没答话,只是盯着角落里的打字机。墨迹正从键盘缝里慢慢渗出,一滴滴落在纸面上,拼出两个字:“他来。”

  林小满走过去,指尖刚碰到桌沿,鱼玉突然震了一下。她停住,再往前推半寸,桌面那圈水渍竟微微蒸腾,冒起一丝白气,转瞬又恢复原状。

  她收回手。

  “能动。”她说,“不是幻象。”

  周予安点头:“我刚才被拉进来那一瞬,他也在这儿写。同一个位置,同一个纸,但……纸是空的。”

  林小满看向打字机里的稿纸。纸面泛黄,边缘卷曲,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可那些字在动——像虫子爬行,不断重组。她眯眼细看,发现内容在变:前一秒是“她推开门,看见血泊中的男人”,下一秒变成“他写下最后一章,却被撕成碎片”。

  这不是记忆,是记忆的残片,被反复剪辑过。

  她正要再靠近,门铃响了。

  木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冷风。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西装笔挺,圆框眼镜,手里拎着一只旧皮包。左脚鞋跟沾着一块泥,泥的形状是星形,边缘清晰,像被模具压出来的一样。

  林小满没动。

  男人走进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却没有声音。他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把包放在桌上,动作自然得像常客。然后他抬头,目光扫过林小满,又滑向周予安,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在笑。

  林小满后退半步,鱼玉贴紧掌心,准备画符。

  周予安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腕。蓝光顺着斗篷边缘爬上来,钻进她皮肤,一股冷流直冲脑门。她眼前一黑,瞬间看到画面:同一个男人,站在另一间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份合同,背面印着出版社的logo,纸角写着“1943年11月7日”。

  信息是周予安塞进来的。

  她立刻明白——别动。他在测试我们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缓缓松开手指,让鱼玉安静贴着掌心。呼吸放平,像没察觉异常。

  男人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时,目光落在打字机方向。

  墙角阴影里,一团黑影开始扭曲。

  作家魂魄浮现出来,脸色惨白,胸口有一道深裂,像是被利器贯穿。他盯着男人,身体发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被什么卡住。

  男人开口:“写完了吗?”

  声音很轻,像在问天气。

  作家魂魄猛地抬头,眼眶发红:“你说结局不够黑暗……要血,要死人,要主角疯掉……可那是我的故事!”

  男人慢条斯理地合上皮包:“故事一旦交出来,就不再属于你。”

  话音落,作家魂魄突然暴起,抓起桌上钢笔,狠狠扎进自己胸口虚影。墨汁和血混在一起喷出来,溅在稿纸上,字迹瞬间被染黑,又迅速重组成新句子:“他抢走我的结局,笑着说——这故事,只能由我来写完。”

  林小满冲上去,鱼玉贴向他胸口,想稳住魂体。

  玉佩刚接触,一股寒流反冲回来,她指尖发麻,差点松手。鱼玉表面结了一层霜,冷得像要冻进骨头。

  这时,周予安的斗篷自动展开,银光如纱铺开,罩住作家魂魄。猎户座的三颗星在布料上亮起,蓝光暴涨,硬生生把钢笔从他胸口拔出。墨血飞溅,有一滴落在林小满脸上,温的。

  她没擦。

  斗篷光芒未散,内衬星图突然波动,浮现出半张纸——是合同的一角,边缘撕裂,上面印着出版社的logo,字母模糊,但图案清晰:一本打开的书,书脊上嵌着一颗星。

  男人猛地站起身。

  他的影子没跟着动。

  那道黑影贴在墙上,像被钉住,却开始扭动,四肢拉长,关节反折,朝合同残影扑去。

  林小满反应极快,抬手将鱼玉拍向地面,低喝:“锁!”

  玉佩炸开银光,像一根钉子,直穿影子中心。黑影猛地一僵,被死死钉在墙面,四肢扭曲挣扎,却挣不开。

  男人低头看自己的脚,又抬头,第一次露出惊意。

  林小满走近,盯着那块星形泥土。她伸手,指尖刚碰到鞋跟,泥块突然融化,渗进地板,消失不见。

  她抬头:“你不是人。”

  男人没答。

  墙上的影子剧烈抽搐,轮廓开始变形——多出几节脊椎,肩膀裂开,长出额外的手臂,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漆黑。而在那团黑影深处,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星图,又像某种古老符文,和星门开启时的光路一模一样。

  周予安挡在她前面,斗篷银光未散,蓝光在猎户座上流转。

  “它在怕。”他说,“怕合同被看清。”

  林小满盯着影子深处的星纹,忽然明白——这不是单纯的执念,是某种东西寄生在创作里,靠吞噬故事活着。它修改记忆,扭曲时间,把作家的执念变成牢笼。

  她伸手去摸鱼玉,想再压一道封印。

  就在这时,打字机突然响了。

  哒、哒、哒。

  键盘自动跳动,纸张缓缓推进,一行字浮现出来:“1943年11月7日,编辑林昭签收《雨夜》终稿,承诺出版。”

  林小满一怔。

  林昭?

  她还没反应过来,作家魂魄突然抬头,死死盯着男人:“你答应过的!你说会原样出版!可你改了结局!你杀了主角!你说只有死人才能写出好故事!”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变了,低哑如砂纸摩擦:“我不杀你。是你写不出活路。”

  话音落,影子猛然挣动,银钉发出刺耳的嗡鸣,裂开一道缝。

  周予安立刻将斗篷一展,银光压上去,猎户座三颗星连成一线,蓝光如锁链缠住影子。合同残影在光芒中闪了一下,又浮现几个字:“违约金……十万……星砂结算。”

  林小满瞳孔一缩。

  星砂结算?

  她猛地想起书店地板上的星砂,想起门牌更换那夜,风卷来的那一粒光尘。那是交易的货币,不是装饰。

  这东西,和星门有关。

  她正要再看,影子突然爆发出一股黑气,冲破银光封锁,直扑打字机。眼看就要撞上稿纸,林小满一把抓起鱼玉,砸向键盘。

  银光炸开,黑气被逼退。

  影子缩回墙角,扭曲成一团,不再动弹。

  男人站在原地,像一尊蜡像。他的影子被钉在墙上,仍在微微抽搐。

  林小满喘了口气,看向周予安:“合同还能再显一次吗?”

  周予安摇头:“斗篷只能压住它一次。再用,会伤到作家。”

  她明白。这斗篷不是武器,是桥梁,强行使用,会把执念反噬到无辜者身上。

  她转身走向打字机,伸手去拿那页稿纸。

  指尖刚触到纸角,整张纸突然自燃,火苗幽蓝,烧得极快,几秒内化为灰烬,飘落在地。

  只剩最后一个字没烧尽——“林”。

  她蹲下身,盯着那个残字。

  林。

  是姓氏,还是指名道姓?

  她抬头,看向男人。他仍站着,一动不动,像被定住。

  可他的鞋跟,刚才沾泥的位置,又出现了一小块星形印记,湿的,像是刚从某处踩过。

  周予安突然抬手,指向窗外。

  雨停了。

  不是渐停,是突然消失。悬在半空的雨滴没了,屋顶的响声断了,连空气里的湿气都退得干干净净。

  可外面天色依旧昏沉,没有光。

  林小满站起身,走向窗边。

  玻璃上,映出咖啡馆的内部——她站在打字机旁,周予安扶着作家,男人坐在窗边,影子被钉在墙上。

  但玻璃的倒影里,多出一个人。

  一个穿校服的少年,站在作家身后,手里拿着一页纸,正往他手里塞。

  林小满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她再看玻璃。

  倒影里,少年已经不见了。

  只有那页纸,飘在半空,缓缓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