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醉月书市-《大胤夜巡司》

  十月十五,辰时。

  夜巡司后院,林不觉站桩。

  一炷香燃尽,双腿微颤,但脊直如松。

  阿骨朵在旁点头:“北境新卒,三月方至此。你半月,已算快。”

  “不是快。”林不觉擦汗,“是怕下次潜库,腿软。”

  赵铁山昨夜召他:“桩功成,可学擒拿。但武不在打,在保命。”

  他懂。

  练武,是生命最后的凭仗。

  小禾入学

  巳时,林不觉带小禾去慈幼堂。

  慈幼堂乃官办义学,收孤女、贫童,教《千字文》《女诫》,午后习针黹。

  堂长见小禾,问:“可有名?”

  林不觉答:“林禾。”

  ——随他姓,掩刘氏血脉。

  小禾怯怯入堂,回头望他。

  他蹲下:“午时我来接你。学堂有糖吗?”

  “有。”小禾笑,“先生说,识一字,赏一糖。”

  林不觉心头一松。

  她终于有名、有学、有糖。

  不再是“禾母之女”,

  而是林禾。

  书市在楼后

  午时,林不觉接小禾,顺路去琉璃厂买字帖。

  书肆老板道:“新到《西域风物志》,但被醉月楼的云娘买走大半。”

  林不觉脚步一顿。

  他记得醉月楼——

  八月那夜,正是在此楼后巷,

  他从云娘手中接过驼铃记账本,

  又验了白沙含铁,

  才知青鳞粉非为丹,实为火器引。

  “醉月楼……也有书市?”他问。

  “楼前迎客,楼后藏市。”老板笑,“醉月楼后巷,有旧书摊,专收宫中流出档、边关残卷。云娘好文,常购书赠寒门学子,连慈幼堂的《千字文》彩绘本,也是她捐的。”

  小禾眼睛一亮:“云娘姐姐?她认得我!”

  林不觉这才想起,上月小禾随他路过醉月楼,云娘曾递糖,说:“小娘子眼清,像读书人。”

  他本不愿再入此地——

  风月之所,总惹非议。

  但小禾拉他袖:“哥哥,我想看《西域风物志》。”

  他叹:“去。”

  醉月楼,朱檐飞角,酒旗斜矗。

  绕至后巷,却是另一番天地:

  书摊林立,老儒翻卷,书生讨价,

  甚至有前朝邸报、边关塘报残页。

  林不觉在摊上见《律武监旧例辑录》,残本,价五两。

  正欲买,一女声:“此本,我已订。”

  他抬头,见云娘立于书摊前,素衣无钗,怀抱琵琶,眉目清冷。

  她见林不觉腰间夜巡司副使铜牌,微怔:“林副使,又为旧档而来?”

  “为小禾买书。”他道。

  云娘目光落向小禾,柔了三分:“上次见她,还在吃糖。今日,要识字了?”

  小禾点头:“云娘姐姐,你有《西域风物志》吗?”

  “有。”云娘笑,“但被琴师白七借去校音了。”

  此时,摊旁白衣琴师抬眼,指缠布,正调弦。

  他正是白七。

  林不觉却先盯住摊上一册《驼铃商路图考》——

  书页角落,有白沙点痕,与驼铃记账本同款!

  他买下书,问白七:“阁下识此图?”

  白七淡笑:“西域流亡人,驼铃记曾雇我奏乐送商队。图上白沙,是硝石转运点。”

  云娘邀:“天色晚,楼中备清茶。副使若不弃,可谈旧档。”

  林不觉本拒,但小禾道:“哥哥,云娘姐姐说,她有《千字文》彩绘本。”

  他无奈,随入醉月楼。

  醉月楼雅间,无酒无舞,唯茶、书、琵琶。

  云娘奉茶:“我父景元三年死于桑水河案,尸无名。他临终寄信:‘若铃响,找云娘。’”

  林不觉心头一震——鸣冤铃关联者!

  她取琵琶,拨弦,音如碎玉。

  “我父将律武监密档,编入琵琶谱。”她道,“《十面埋伏》第三段,实为内侍省密道图;《阳关三叠》末节,记青鳞粉入库时辰。”

  林不觉惊:“为何藏琵琶?”

  “因乐谱,宫中不禁。”云娘苦笑,“文书可焚,琵琶可传。”

  她又道:“陈公公每年九月九,来听《阳关三叠》。他知我父是谁,却未杀我,只说:‘好好活着,别查。’”

  ——陈公公亦护她!

  林不觉问:“上次你给我白沙,为何不直言?”

  “因你未问到根。”云娘望窗外,“如今你查到火器、盐矿、赵崇,我才敢信——你真要翻这旧案。”

  白七随后入阁,递一物:“驼铃记商队,每驼挂铃,铃内藏路引。此铃,是我从尸驼上取下。”

  铃内纸条写:“景元四年,硝石三十箱,经黑山盐矿,交赵。”

  ——直指赵崇!

  林不觉问:“你为何留证?”

  “我族因拒运毒,被驼铃记屠村。”白七指缠布的手,“此手,为护幼弟断于刀下。我活,只为证其罪。”

  阿骨朵忽现身门口:“白七,北境有你族人消息。”

  白七眼中泪光一闪。

  闲步亦是路

  戌时,林不觉带小禾离醉月楼。

  小禾抱彩绘本,开心:“云娘姐姐说,我可每月来借书。”

  林不觉点头

  醉月楼非风月地,是旧档孤岛;

  云娘非花魁,是律武监遗孤;

  白七非琴师,是西域证人。

  他本想喘口气,

  却踏入更深的网。

  回夜巡司,赵铁山已在等。

  “去醉月楼了?”赵铁山问。

  “是。”

  “云娘之父,是我同窗。”赵铁山道,“他死前,托我护云娘。我做不到,你做到了。”

  林不觉沉默。

  十月十六,晨。

  林不觉送小禾入学,顺路去武库。

  今日练“锁腕式”。

  阿骨朵陪练,一招制他,他腕痛三日。

  但他笑。

  小禾在学堂识“林”字,得糖;

  他在武库摔十次,站第十一次;

  云娘在楼中弹《阳关三叠》,等下一个鸣冤人;

  白七在巷口调弦,记下新驼铃暗语。

  ——世界未停,但他们喘了口气。

  他知道,新案已在路上。

  但今日,

  秋阳正好,

  糖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