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崩溃边缘-《狙击之王:山村少年的成神之路》

  审讯室的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强光与恶意的低语隔绝。但林陌并未获得解脱。他被粗暴地推搡着,穿过一条条昏暗、扭曲的走廊,最终被扔进了一个更加狭小、更加黑暗的空间。

  这里没有灯,只有门底缝隙透进来的一丝微光,勾勒出这个不足三平米的禁闭室的轮廓。空气凝滞,带着一股陈腐的铁锈和灰尘的味道。他被解开了束缚,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囚禁。

  当唯一的声响——他自己的心跳和喘息——也被这厚重的黑暗吸收后,之前被强行压抑的一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反噬。

  生理的极限首先发出哀鸣。超过四十小时?五十小时?他没有概念。睡眠剥夺如同一种剧毒,侵蚀着他的神经系统。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凿子在颅内同步敲击。耳鸣声尖锐持久,有时又会突然变成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嗡鸣。胃部因为饥饿和紧张而痉挛,喉咙干涩得如同吞下了沙砾。

  而比肉体更痛苦的,是精神上的千疮百孔。

  审讯者的话语,尤其是关于林朔的那些污蔑和威胁,像是一遍遍重放的恶毒录音,在他脑海里盘旋、放大。每一句暗示,每一个词汇,都化作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上。

  “特殊关系……”

  “毁了她……”

  “她看错人了……”

  这些声音与他内心翻涌的、对林朔那份无法言说却又真实存在的复杂情感激烈冲撞着。愧疚、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被触及逆鳞后残存的、野兽般的暴戾,所有这些情绪拧成一股黑暗的漩涡,试图将他拖入彻底崩溃的深渊。

  他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寒冷从地面渗透上来,与体内因情绪激荡而产生的燥热交织,让他如同同时置身冰窟与火海。视野里一片漆黑,但脑海中却光影纷乱,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不受控制地飞溅、闪现。

  碎片一:灼热。

  不再是审讯室的强光,是云岭夏日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炙烤着山林。他趴在被晒得发烫的岩石上,汗水顺着稚嫩的脸颊滑落,滴在干燥的苔藓上,瞬间蒸发。手中的老旧猎枪沉重得让他手臂酸麻。不远处,一只山鸡正在灌木丛边踱步。

  “呼吸。”爷爷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山风一样平稳,“别盯着它看,用你的‘边光’感觉它。心要静,手要稳。山里的活计,急不得。”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模仿爷爷那种与山林融为一体的状态。可那只山鸡突然惊起,他仓促扣动扳机,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火星。挫败感瞬间淹没了他。

  爷爷没有责备,只是走过来,粗糙的手掌按在他小小的肩膀上。“火候未到。孩子,记住,心里的火太旺,就瞧不清路,瞄不准物。”

  碎片二:幽暗与温暖。

  景象切换,是黑龙寨那间熟悉的木屋。屋外风雪呼啸,屋内,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将爷爷布满皱纹的脸映得明暗不定。他靠在爷爷腿边,裹着带着汗味和烟草味的旧棉袄,听着火苗舔舐木柴的声音,昏昏欲睡。

  爷爷的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无意识地拨弄着塘灰。

  “陌娃子,”爷爷的声音在火光中显得有些悠远,“你晓得这火,为啥能燃这么久不?”

  他迷迷糊糊地摇头。

  “猛火燎原,看着吓人,一阵风就没了。”爷爷用木棍轻轻压了压一块烧得正旺的柴火,火焰矮了下去,但炭芯却变得更加通红,“你看这炭,不声不响,埋在灰里,却能暖一夜。”

  爷爷转过头,那双看透了四季轮回的眼睛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人心里,也得有这么一团‘静火’。遇上事,别慌,别炸,把那股子心气压下去,埋深了,让它慢慢地、稳稳地烧。这样,才能熬得过寒冬,走得到天亮。”

  碎片三:冰冷与灼痛。

  记忆陡然撕裂,画面变成边境雨林冰冷的雨水,是子弹划破空气的灼热轨迹,是王浩(铁盾)倒在地上,鲜血从作战服缝隙里不断涌出的刺目鲜红……然后,画面猛地跳接到龙刃预备队铁门外哨兵冰冷的眼神,周锐教官毫不留情的呵斥,信任射击时那颗偏离靶心的子弹,以及战术分析室里,林朔那声极轻、极缓的叹息……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强烈的情绪色彩,愧疚、压力、自责、还有那无法言说的情感牵绊,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将他往绝望的深渊拖拽。

  “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嚎,用拳头狠狠砸向冰冷的地面。皮肉破裂的疼痛短暂地刺激了神经,但随即被更庞大的混乱所吞没。

  生理的疲惫与精神的痛苦交织成了天罗地网,他无处可逃。意识开始涣散,现实与幻觉的边界逐渐模糊。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注视着他,审讯者那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与周锐的呵斥、以及他自己内心苛责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毁灭性的噪音。

  他觉得自己正在被撕裂,被分解。坚守的意志如同风中的残烛,光芒越来越微弱。

  就在那一点清明即将被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突兀地穿透了所有的混乱与污浊,悄然弥漫开来。

  是火塘边干燥木柴燃烧的味道,是雨后山林间清新的泥土气息,是爷爷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和草药的特殊味道。

  眼前的黑暗仿佛被一抹温暖的火光驱散。

  他“看”到了。

  不再是禁闭室的冰冷墙壁,而是黑龙寨那间熟悉的木屋。爷爷就坐在火塘边那个磨得光滑的木墩上,背对着他,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有些佝偻,却又如同山岳般稳固。

  周围的喧嚣、身体的痛苦、精神的折磨,在这一刻奇异地远去、淡化了。

  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方寸之间的温暖与宁静。

  然后,他听到了那个苍老、低沉,却带着抚平一切纷扰力量的声音,清晰地,如同就在耳边响起:

  “孩子,火……”

  爷爷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拨弄了一下塘火,让那团“静火”燃烧得更沉稳。

  “……要静,才能燃得久。”

  话音落下,幻象如同水波般荡漾、消散。

  禁闭室冰冷的黑暗重新包裹了他。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足以将人逼疯的耳鸣和头痛并未消失,身体的疲惫依旧沉重,审讯带来的心理创伤依然作痛。

  可是,那片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混乱的、充满恶意的意识漩涡,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漫长岁月和山林智慧淬炼过的平静,如同深埋地底的泉眼,开始汩汩涌出,浸润着他几近干涸碎裂的灵魂。

  他没有立刻起身,依旧蜷缩在地上。

  但这一次,他的颤抖渐渐平息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抗拒黑暗,而是开始尝试,像爷爷教导的那样,将心中那团几近爆裂的、混乱的“火”,一点点地,压下去,埋深了。

  去寻找,那能熬过漫长寒冬的……“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