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兽影-《琦缘雪境雪域灵契篇》

  第一卷:灵犀之陨

  第八章:兽影

  跟随着皓影那坚定不移的指引,天琦在茫茫雪原中又跋涉了一日。周围的景致愈发荒凉死寂,连那些零星挣扎的枯瘦灌木也彻底绝迹,仿佛踏入了被生命遗忘的国度。唯有呼啸的寒风和脚下仿佛永无止境的深厚积雪,陪伴着这一人一兽孤独的身影。

  皓影的感应似乎越来越强烈。它不再安分地待在怀里,时常探出头,鼻翼急促翕动,金色眼瞳灼灼地望向远方那片被低垂铅云笼罩的区域,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期待的呜咽。这无疑给了天琦不小的信心,但与之相伴的,是一种愈发沉重的不安。这片地域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风声,连雪层下可能存在的微小虫豸的活动迹象都完全消失,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在畏惧着什么,远远避开了这里。

  第二天正午,天色依旧阴沉如暮。他们艰难地翻过一道格外陡峭的雪坡。坡顶风势极大,卷起的雪沫打在脸上,如同冰针穿刺。天琦伏低身体,正准备寻找下坡的路径,目光无意间扫过坡下那片巨大的、如同被陨星撞击过的盆地时,他的动作瞬间僵住,呼吸为之停滞。

  就在盆地中央,距离他大约数里之外,一个巨大的身影,正缓缓移动。

  那是什么?

  天琦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是本能地,他将身体完全埋入坡顶的积雪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个身影。连皓影也仿佛感受到了那无与伦比的压迫感,瞬间收敛了所有声息,蜷缩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着,只有那双金瞳,同样充满惊惧地望向下方。

  距离尚远,无法看清全貌,但仅仅是那轮廓,就足以让人的血液冻结。

  那生物体型庞大得超乎想象,堪比一座移动的小山丘。它周身覆盖着浓密得如同毡毯般的纯白色长毛,与雪原几乎融为一体,若非在移动,极难被发现。其形态隐约类似巨熊,但更加修长、狰狞。肩背处高高隆起,显示出爆炸性的力量;四肢粗壮如殿柱,每一次落下,都在深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沉闷的声响即便隔着这么远,也如同擂鼓般隐隐传来。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偶尔抬起头部时,那根在它额前闪烁着幽蓝色寒光的、犹如冰晶凝结而成的巨大独角。独角周围,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凝结,形成细小的冰晶旋涡。它张口噬咬着雪地下不知埋藏了多久的某种黑色矿石,利齿交错,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开合间仿佛能轻易咬碎最坚硬的玄铁。

  它仅仅是存在在那里,一种蛮荒、古老、冰冷而暴戾的气息就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弥漫开来,充斥着整个盆地。那是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是这片雪原真正的、毋庸置疑的霸主!

  天琦屏住呼吸,连体内那微薄的真气都下意识地停止了运转,生怕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都会引起那恐怖存在的注意。他毫不怀疑,只要被那巨兽发现,哪怕只是被它随意瞥上一眼,自己和皓影都会在瞬间化为齑粉,绝无任何幸理。守心剑在手,此刻却感觉轻飘飘如同孩童的玩具,在那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抵抗都显得可笑而绝望。

  “冰……冰魄犼?”一个源自灵犀宗古老兽典中的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浮现在天琦的脑海。据典籍记载,此乃极北冰原的霸主,成年的冰魄犼拥有操控寒冰的恐怖天赋,其独角能瞬间冰封河流,吐息可冻结灵魂,是连元婴期修士都不愿轻易招惹的可怕存在。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虽然寒冷,但按理说,还未到真正的极北核心区域啊!

  难道……皓影感应的方向,与这冰魄犼的领地重合了?或者说,它感应到的东西,就在这冰魄犼的巢穴附近?

  这个念头让天琦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那冰魄犼似乎进食完毕,仰起那巨大的头颅,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嗷——嗡——!”

  那声音并不尖锐,却浑厚无比,如同万千闷雷同时炸响,又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冰冷威严。声浪以肉眼可见的波纹状扩散开来,震得整个雪坡都在微微颤抖,坡顶的积雪簌簌滑落。天琦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声音震得移位,耳中嗡嗡作响,气血一阵翻涌,差点一口鲜血喷出。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将那股逆冲的气血压了下去。

  怀中的皓影更是将脑袋深深埋入他衣襟内,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冰魄犼咆哮之后,似乎满意于这片天地间唯有它独尊的寂静,迈动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盆地另一端的一个巨大的、幽深的洞穴,那显然是它的巢穴。直到那山峦般的身影完全没入洞穴的黑暗中,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才稍稍减弱了一丝。

  天琦依旧伏在雪中,一动不动,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那冰魄犼没有再出现的迹象,才敢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挪下坡顶,退回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视线死角。

  他靠在冰冷的雪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已全是冷汗,瞬间被冻结成冰珠。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此刻才汹涌袭来,淹没了他。

  “不行……绝对不能从那里直接穿过去。”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硬闯冰魄犼的领地,与自杀无异。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皓影。小家伙似乎也明白了前方存在的恐怖,之前的兴奋和急切消退了不少,金色眼瞳里带着一丝茫然和畏惧,但当他看向原本感应的方向时,那份执着却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犹豫和焦躁起来。

  “你感应到的东西,就在那个方向,对吗?很可能,就在那怪物的巢穴附近……”天琦轻声说道,像是在确认。

  皓影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冰魄犼巢穴的方向,最终发出一声细微而矛盾的呜咽,小爪子无意识地抓挠着。

  天琦沉默了。希望或许就在眼前,却被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阻挡。绕行?这片盆地范围极广,两侧是连绵高耸、覆盖着万年冰川的陡峭山脉,绕行意味着需要多花费数日甚至更久的时间,攀越极其危险的山脊,面对未知的风暴和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而且,绕行之后,是否还能准确找到皓影感应的目标,也是未知数。

  留下?在此等待?更是痴人说梦。且不说冰魄犼何时会再次离开巢穴,这附近的严寒和匮乏的资源,就足以让他们冻饿而死。

  似乎,只剩下绕行这唯一一条布满荆棘的险路。

  天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和犹豫无法解决问题。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仔细观察盆地的地形和两侧山脉的走向。最终,他选择了左侧那条看起来相对平缓一些,但依旧被冰雪覆盖、狂风呼啸的山脊线。

  “我们绕过去。”他做出了决定,语气恢复了坚定,“无论那前面有什么,我们都必须活下去,才能有机会触及。”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幽深的、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洞穴方向,将冰魄犼那恐怖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脑海深处。这不仅是一个需要规避的死亡威胁,更是一个残酷的提醒——在这片雪原上,他依旧是如此的弱小,前路充满了远超他想象的危机。

  他拍了拍皓影,不再犹豫,转身,迎着更加凛冽的山风,开始了漫长而艰险的绕行。

  雪原依旧寂静,但那寂静之下,隐藏的獠牙,已悄然显露。生存的代价,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沉重而真实。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