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恭请张彪叔父移步-《读书人会点江湖手段怎么了?》

  这个时代娱乐方式的匮乏,让普通百姓天将擦黑就准备睡下了。

  点灯熬油的不花钱嘛。

  二人来到青峡渡的时候,村子里已经基本看不到光亮了,偶尔两声狗叫才证明这个村子并没有荒废。

  从进了村子,张锦的情绪便开始低落。

  推开一扇篱笆小院的院门,熟悉的小院已经被枯萎的荒草铺满。

  张锦抽泣了下鼻子,颤声轻喊了一句:

  “娘,饿了。”

  丁陌能理解这种感觉,拍拍张锦的肩,什么也没说。

  张锦抹了下眼角,说道:

  “自小我回家都会这么喊一句,也总能听到我娘在屋里的骂声,说我就是个讨吃鬼。现在没人骂我了,我也没有娘了。”

  丁陌说道:

  “我听过一句话,亲人的离去并不是倾盆大雨,而是内心一辈子都潮湿。难受就哭出来呗,我安葬师父的时候也大哭了好几场。又不丢人。”

  “我有点后悔了,要不咱们走吧。他害得我娘这么命苦,罪有应得。”

  “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咱俩折腾这两天,城隍爷都让我得罪了,我裤子都脱了你和我说后悔?走吧,办正事了。”

  张锦点点头,把眼泪擦干便带着丁陌出了篱笆小院。

  借着月光,从小院后门的一条羊肠小道往后山走去。

  没走多远便隐约看到一块墓地,连块墓碑都没有,就是个小土丘。

  张锦越走越快,临到墓前,几乎是小跑。

  坟墓前的张锦把头磕在地上,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

  丁陌站定墓前,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起这块墓地的风水。

  民间阴宅讲究背山面水,一般来说,前有水后有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就可以说是好风水了。

  虽然这墓地背靠后山,但是山形谈不上秀丽、饱满,也没有什么陡峭悬崖和怪石嶙峋。附近也没什么龙脉,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好在地势也颇高,没有积水之虞。

  墓地前面没有水,但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墓前方地势还算是开阔,有点“明堂开阔”的意思,可以形成气口,弥补无水的不足。

  总的来看就是普普通通,没有上佳风水,但也不是凶地。

  好一阵,张锦才稳住情绪,从随身带的那个竹篮里拿出元宝黄纸、贡香、半瓶牛眼泪和那口被黄纸封口的香炉,然后对丁陌说道:

  “当年这儿只是我爹的衣冠冢,后来我娘走的时候,我就把他俩合葬了。那时候我就想,活着的时候他俩没在一起,那死了以后就再也别分开了,让我爹好好伺候我娘,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

  “会的,这块阴宅一般,等把你爹尸骨寻回来,我帮你寻个风水上好的阴宅,让他俩在下面安稳地享福。但是,现在得先把你爹请出来。”

  “嗯,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丁陌从张锦带来的那摞黄纸中抽出一张,折叠成符箓。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笔和一个小瓶,打开瓶盖把笔尖儿伸进瓶口,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蘸满红墨。

  张锦疑惑地看着丁陌,丁陌明白张锦的眼神,说道:

  “跑江湖混饭吃的家伙事儿,当然随身携带了。”

  “你身上零碎儿还真不少。”

  丁陌没再理会张锦,看看天色也约摸快到子时了,拿起笔来在黄纸上一阵鬼画符,反正张锦看着就是鬼画符。

  “成了。”

  丁陌放下笔,把符箓递给张锦说道:

  “滴上几滴血,然后和那些元宝纸钱一起烧了。”

  张锦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割破手指,挤出几滴鲜血撒在符箓上。

  丁陌也疑惑地看着张锦。

  “跑江湖混饭吃的家伙事儿,当然随身携带了。”

  张锦原话回给丁陌。

  纸钱元宝燃烧起来后,张锦把符箓也扔进去一起燃烧。

  丁陌站在一边,起个道诀,刚要说点什么,又想起来个事儿。

  “对了花郎,我听侯爷叫你爹张大彪子,你爹原名就叫张大彪子?”

  “张彪。”

  “哦。知道了,牛眼泪抹在眼皮上。跪着磕头吧。”

  丁陌清清嗓子,朗声说道:

  “阴阳两隔路茫茫,亲缘未断心牵长;

  三清护佑通冥乡,吾亲灵体速归航;

  三界之门今开放,接引亲人返此方;

  今有孝男张锦,叩首阶前,求见其父,

  青峡渡土地何在,垂怜孝子,带张彪一见。”

  说完,刚才已经燃尽的香灰纸钱,又复燃起来,火苗有规律的一阵跳动。

  火光中好像有道影子射入坟墓中。

  片刻,一道很淡定的影子从墓中慢慢飘出。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看出是个身形魁梧的汉子。

  张锦也看到这一幕,牙齿在不住打颤。

  “来者可是张彪?”

  丁陌表情严肃,朗声问道。

  那抹淡影很僵硬地点点头,并未说话。

  丁陌继续说道:

  “面前所跪之人,乃汝子张锦,十七有余。

  其子一片孝心,知你饱受煎熬,无法轮回,特请你随我等归去城隍所在暂时安养。

  待寻其尸骨破其秘法,便可前去轮回,你可愿意。”

  那抹淡影一阵闪动,并未回应。

  张锦跪在地上,双眼饱含热泪,喊了一句:

  “爹!”

  淡影仿佛这才有了点生气,慢慢看向跪在地上的张锦。

  淡影又有一丝波动。

  张锦抬着头,看着眼前的淡影,依稀觉得熟悉。听自己娘以前说过,自己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和人说话,大概就是眼前这“人”了。

  “爹,我是花郎啊,小时候咱俩就见过的。我娘也应该和你说过的吧,对了我娘呢,让我娘出来见见我。”

  “张锦!办正事要紧,别节外生枝!”丁陌轻呵道。

  豆大的眼泪不断从张锦眼中溢出,张锦死死地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丁陌放缓语气,说道:

  “这只是一道残魂,孤魂野鬼都算不上,也无法说话。先把今天的事情办完,其他的事等会儿再说。”

  张锦默默地点点头。

  丁陌看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便说道:

  “把香炉拿出来,黄纸揭开,点上三根香。”

  张锦按着丁陌的吩咐照做。

  三根清香点燃,青烟袅袅升起。

  丁陌又朗声对那缕淡影说道:

  “晚辈丁陌,师承王洛书。如今与张锦同辈相论,今日便喊你一声叔父。

  两国交战,作为先锋将帅,勇猛杀敌无可厚非,战阵之间无可不杀之人。

  晚辈曾听闻东亭侯陈封对叔父点评,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心中很是佩服。

  但战后杀俘有干天和,况且虽然那岑文庆暴虐成性,自然杀之无妨,但其家人罪不至死。

  叔父一时兴起,屠尽岑文庆满门,致使犯下滔天大祸,无数兵卒因此无辜枉死,这个因果需由你承担。

  天道公理,非我等可以揣测,此次若是愿意与我俩去那城隍庙暂时安顿,那日后或可以解脱轮回。入了地府自然会有判官阎罗对你评判,或轮回转生,或入十八层阎罗地狱赎罪,一切未可知。

  但若不愿与我等前去,则永世受阴邪折磨,不得安生,且祸及子孙。

  孰轻孰重,叔父自当慎重考量。”

  丁陌说完一大段劝说的话,等着那道淡影回复。

  良久,那道残影才僵硬地点点头。

  丁陌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还算顺利。”

  其实若是张彪不愿意,丁陌自然也有办法将其强行摄入香炉之中,再送去城隍庙镇压。

  但是毕竟是张锦的生父,如非必要,丁陌实在不想用强。

  丁陌看看在一边的张锦问道:

  “你还有什么话和你爹说嘛。”

  张锦摇摇头。

  丁陌心里能理解张锦现在的心思。

  确实,从未真正见过,只是一份血脉之情的羁绊,并不会有多少感情。

  况且惹出如此大祸,牵连了张锦的母亲和他自己。

  今日能来收敛残魂,一是为了尽一尽那一点仅有的孝心,更重要的是为了日后可以彻底去除隐患,别祸及子孙后代。

  “叔父,那一会儿莫要挣脱,晚辈送你进入香炉。”

  说罢,丁陌又对张锦说道:

  “再给你爹磕几个头吧,一会我就要将你爹送入香炉了,并且还需要将其镇压不让再出香炉。

  那县城隍庙再小,毕竟也属正经神只所在,神炁浓郁纯。

  万一你爹再飘出来,我怕会被城隍庙直接镇杀。”

  张锦看着丁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望。

  丁陌明白张锦的意思,轻轻摇摇头说道:

  “先办这个事,一会再说。”

  张锦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失望,也没再说什么。

  对着那道残影又重重磕了四个响头,嘴里说道:

  “爹,您安心且去吧。”

  说完后,便闭嘴不再说话。

  丁陌轻叹一口气,又抽出一张黄纸,重新撰写一张符箓。

  然后对那道淡影朗声唱喏:

  “恭请张彪叔父移步!”

  那道淡影随着丁陌声音落下,便飘飘然往香炉移动,一点点变小,最后全部隐入香炉里。

  丁陌手持黄纸朱书符箓,指尖蘸香炉灰点于符心,缓缓将符箓平贴于香炉侧壁,双目微阖,沉声诵念:

  “太玄有令,城隍为证;

  香炉聚炁,符箓镇灵。

  一点朱砂通紫府,三缕香烟引神兵——

  敕!此符为界,阻尔狂行;

  此炉为镇,锁尔妄形。

  莫扰阳间清净地,速归幽冥定魄庭。

  急急如律令!”

  诵毕,以指节轻叩符箓三次,香炉青烟直上不散,笔直冲天。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