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矿难现场(4)-《官海行舟》

  洞口附近,两排探照灯如临夜的星辰,划破如墨的夜色,那明亮的光线犹如划破黑暗的利刃,瞬间将整个现场照亮得如同白昼。在灯光的洗礼下,矿洞口的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

  又一批已经奋战了数小时的救援矿工,他们从洞里走出来时,身形疲惫得像是从泥浆里爬出来的勇士。手上全是血泡,那是长时间劳作的痕迹;而他们的脸庞,被煤灰染得黢黑,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一出洞口,在冰冷的寒风中,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倒在地上,瞬间进入了梦乡。他们的呼吸均匀而深沉,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突兀。

  冬夜的寒气如刀,野外睡觉无异于将生命暴露在危险之中。旁边的待命矿工们没有丝毫迟疑,立刻用门板将他们抬走,送往工房里去休息。他们的动作迅速而轻柔,仿佛在呵护着脆弱的希望。

  托乎提县长,此刻顾不得去安慰那些已经累得失去意识的工作人员。他大步走到救援队队长面前,他的语气里带着诚恳并急切,他说道:“时间就是生命,我代表里玉县全县人民,拜托你们了!”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救援队队长是一位声音洪亮、气宇轩昂的汉子,他大步走到队伍前面,声音如洪钟般响起:“一组掘进,二组准备、三组待命,轮番上!”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仿佛能穿透黑暗,给围观者带来希望。

  矿洞里很快便响起了隆隆的机械转动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像是黑暗中的一线曙光。听到这声音,楚君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些,希望在他心底悄然升起,他知道,只要机器还在运转,生命就仍有希望。

  托乎提、周友富、楚君、耿多雨都站在现场,眼睛紧紧盯着矿洞,仿佛想用自己的目光穿透黑暗,看到那被困在深处的生命是否安然。他们的眼神坚定而执着,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照亮了这片黑暗的土地。

  凌晨三点,夜色如墨,寒风凛冽,气温低得仿佛连空气都被冻得凝固。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冷得让人连呼吸都带着刺痛。耿书记和梁伟新在厂区的空地上忙碌着,他们又搭建了几组临时帐篷,为疲惫的救援工人提供一个短暂的休息之所。

  空地上,两座大号铁皮油桶改装的炉子被架了起来,熊熊的火焰在炉膛中跳跃,仿佛在黑暗中点燃了希望的火种。铁皮炉子上架着大锅,煤块现成的,火焰舔舐着锅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大锅水被烧得滚烫,热气腾腾,装在保温桶里,源源不断地供应给现场的人员饮用。另一个大锅里,碎肉、西红柿、鸡蛋和挂面在锅中翻滚,香气弥漫开来,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所有在矿上救援的工人,都错过了晚饭的时间,此时能有一碗热汤面,便是莫大的慰藉。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炉子旁,接过热气腾腾的汤面,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那热汤面不仅温暖了他们的胃,更温暖了他们的心。每个人的脸都被冻得通红,但眼神中却透着坚定和希望。一大锅汤面很快见底,工人们基本上都已经吃饱喝足。

  紧接着,第二锅汤面开始烧制。火光在寒夜中跳跃,映照着每一个忙碌的身影。半小时后,汤面做好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梁伟新带着几个女人,在炉子跟前摆好了桌子,大碗的汤面上桌后,他恭敬地笑道:“各位领导,汤面已经做好了,请大家过来吃点,暖和暖和身子。”他的笑容在寒夜中显得格外温暖,仿佛能驱散一切的寒冷。

  刚才托县长等领导只是匆忙吃了几块干馕,胃肠里空荡荡的,很是不舒服。此刻,看到这热气腾腾的汤面,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期待。得到目光,他们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围坐在炉子旁,开始享用着温暖的晚餐。

  楚君端起一碗汤面,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面条劲道,汤汁鲜美,碎肉、西红柿和鸡蛋的搭配更是让这碗面充满了力量。他闭上眼睛,微微一笑,这简单的食物,在此刻却给了他无尽的温暖。

  他低头吃面时,他这时才发现,衣服、裤子、皮鞋已经变得黢黑不堪,但是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讲究这些了,只是专心地喝着汤面。

  炉火在帐篷里熊熊燃烧,暖意逐渐弥漫开来。他们围坐在炉子旁,端起热气腾腾的汤面,那浓郁的羊肉汤味、西红柿的酸甜、鸡蛋的鲜嫩,刹那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他们大口地吃着,虽然只是简单的汤面,但此刻却仿佛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托县长大口吃着汤面,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笑道:“这人不能饿啊,只要一饿,就是这普通的汤面也变成了美味佳肴。说实话,我平时是很少吃汤面的。这汤面做得真不错,既能填饱肚子,又能驱寒,我非常喜欢,再给我来一碗。大家都辛苦了,吃点热的,要吃饱啊,吃饱了身子就暖和了。”他的声音在炉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仿佛能驱散一切的疲惫。

  其他领导都在附和他的话,点头称是,你一碗我一碗的盛着。整个现场,传来的都是吸溜吸溜的吃面声。

  两碗汤面下肚后,托县长擦了擦嘴,看了看身旁的工作人员,他知道,他们虽然疲惫,但心里始终牵挂着矿洞里的情况。他们匆匆起身,又重新回到了矿洞外的寒风中,站在那里,继续用坚定的目光守望着。他们的身影在探照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仿佛是黑暗中的守护者,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每一个生命。

  就在这时,矿洞里终于传来了欢呼声。不断地有工人从里面跑出来,嘴里喊着:“出来了,人出来了,有6个人!”

  洞口开始变得混乱,人们都开始往洞口涌来,几名民警手持警棍,嘴里大声呵斥着,开始把混乱的人群往两边驱离,留出通道。

  终于,两人小心翼翼地从洞内抬出了一位矿工,他头上蒙着衣服,身上满是血污和伤痕,但看到他的胸部还在起伏,他还活着!

  接着,从洞内又走出两人架着一个工人,被架的男人头被衣服蒙着,他慢慢地走了出来。而且他还能说话,他告诉大家,剩下8人都在一起,其中两人已经死亡。之所以他先被找到,是因为他是出来探路的。

  这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救援现场,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人们纷纷奔向矿洞口,欢呼雀跃。托县长、周友富、楚君、耿多雨的表情各异,但都是欢欣鼓舞,手舞足蹈。

  他们看到两名矿工出来后,虽然全身黝黑,但呼吸平稳,能够明确肯定两人都是活着的。他们知道,这是希望的曙光,是生命的力量在黑暗中绽放。

  楚君抬手看表,此时是凌晨三点半。

  此时,山风依旧凛冽,可人们的心却烧得滚烫。他们在黑暗中坚守,在希望中前行,因为他们相信——只要有光,就有希望。

  专业救援队带着机械和丰富的经验,很快就挖了三十来米。大家还带着些希望,可是随着救援队挖掘的深入,大家紧紧地盯着洞口,越来越紧张。

  有激动的家属想冲过警戒线,都被策大乡政府工作人员和护矿队的人拦在外面,随着时间的延长,已是哭声一片。

  耿书记此时早已没了往日的淡定和沉着,头发散乱,嗓子嘶哑,他和企业办的工作人员一起,极力在阻拦往里冲的家属,一边苦口婆心地说:“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挤到矿井边,会影响抢救工作的。你们的心情我理解,请配合救援队工作,就在这边等着。”

  站在矿洞边的楚君根本不理会外围的吵闹,他脸色淡定,死死地盯着矿洞。此时,救援队已经轮了三批了。休息充足的矿工再次冲到了第一线,由于里面被困的工人都是自己的工友,救他们就等于救自己。

  突然,矿洞里传来一阵狂呼,很快,一名救援矿工飞奔出来,口里狂叫:“打通了,还活着。”

  楚君一跃而起,他抓住这名飞奔的矿工,问道:“几人活着?”

  那名矿工根本没有理会抓他的人,他如射进球门的球星一般,拼命地挣扎着,疯跑着,口里大声喊道:“塌顶的地方有三十多米,全部挖通了。六人活着,两人死了。”

  楚君此时的心境一下安静了下来,大结局终于来了!他站在洞口,平和地对企业办的任主任说道:“注意,工人出来时全部把眼睛蒙上,否则会伤到他们的眼睛的。”

  很快,6个浑身泥水的矿工蒙着眼睛,被一根绳子牵着走了出来,后面有2副担架被人抬了出来,黢黑的衣服盖着担架,估计那就是两位死亡的矿工了。

  这些工人被困在井里已有14个多小时,时间虽然不长,却受到了极度惊吓。出了井,6人全部瘫软在地。

  激动的家属一拥而上,找到亲人的家属自然有死里逃生之感,而没有找到亲人的几个家属就急得团团转,哭爹喊娘,哭声震天。

  楚君见到这6人平安出来,深深地出了口气,很有些劫后余生之感。现在可以确认的是有4人死亡,但是,耿书记一直坚持是3人。让楚君背着良心向托县长宣布有三人死亡,他怎么能说出口呢?

  耿书记在一边看着楚君心事重重的样子,半天不去跟托县长汇报工作,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了他的心思。

  耿书记担心楚君年轻,在领导面前实话实说,那样的话事情就无可挽回了。他抢在楚君前面,第一时间走到了托县长跟前,大声说道:“托县长,经过矿山救援队14个小时的不懈努力,现在已有9人救出,3人死亡(其实是4人,此人其实当时就已经死亡,但还是被送到了县医院去抢救。到时候,会在以后适当的时间,宣布抢救无效死亡),救出的9人中2人轻伤,2人重伤。现在,我向你报告:策大乡永安煤矿矿山救援工作圆满结束!”

  90年代在塔尔州范围,矿区众多。安全生产发生事故,3人死亡,按级别划分就是较大事故,而死亡4人就是重大事故。这一人之差,处罚结果也会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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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如此,这种级别的事故,分管安全工作的副县长要担责。乡一级,书记、乡长、分管安全的副乡长,乡企办主任都要担责。至于如何担责,那就要看上级领导如何考虑,当事人如何运作了。

  现在大局已定,剩下的工作就是扫尾。派出所已经将周四全、矿长、安全员以及四名护厂员带走了。

  托县长轻轻抬腕,目光落在手表上——凌晨四点半,夜色浓重,寒意愈发凛冽。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对周友富说:“周县长,情况紧急,你现在就开始调人,留在策大乡组成一个调查组。明天一早,就要对该起事故进行全面调查,争取在两天内,给县政府形成一个完整详实的调查报告。”

  在这般深更半夜,又逢天寒地冻,还要从县里各部门调人组成调查组,时间之紧迫,任务之艰巨,仿佛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周友富的脸色微微发苦,无奈的笑容中藏着几分勉强。然而,官大一级压死人,身为下属,他又能说什么呢?只得苦笑着点点头,沉声应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托乎提县长与现场的主要领导一一握手告别,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稳。当他来到楚君面前时,发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精神状态不佳,眼神中透着疲惫和忧郁,那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风暴。

  他轻轻拍了拍楚君的肩膀,温和地安慰道:“年轻人,这点挫折算什么?这是你人生路上必须要经历的磨难。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好好干!我一直看好你。”

  楚君抬起头,眼神与托县长的目光相撞,那里面透着坚定与鼓励。他点点头,仿佛从这简单的话语中汲取了力量,勉强笑笑:“谢谢托县长,我会的。”

  托县长微微一笑,拍了拍楚君的肩膀,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高大,仿佛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山。

  托县长上车离开了。耿多雨则陪着周友富和其他调查组成员回到策大乡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