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各方云动-《猎秦》

  赵戈睁开眼,眸光幽深如古井。

  回,必须回。

  避而不见,等于坐实罪名。

  但如何回,带多少人,以何种姿态?

  孤身回返,示敌以弱。不,那是自投罗网。

  陈郡如今龙蛇混杂,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把暗箭等着。

  示弱,只会让庄贾、田臧之流的气焰更加嚣张,让那些依附于王权的新贵们更加肆无忌惮地落井下石。

  带兵,更不行。那便是授人以柄,坐实了“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指控!

  陈胜的猜忌会瞬间达到顶点,甚至可能不惜一切代价,先除内患。

  唯有…精兵简从,却又不失威仪。

  王猛和那二十名核心亲兵足矣。

  他们是铁杆,是火种,更是态度——他赵戈行得正坐得直,无惧查验!同时,铚县这边,铁谷必须彻底隐入地下,成为真正的“无影之地”。

  只要陈胜抓不到铁证,庄贾的构陷便只能是捕风捉影的谗言!

  那么,回到陈郡后呢?

  那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王庭之内,陈胜高踞王座,目光如刀。阶下,庄贾、田臧之流虎视眈眈,新归附的“豪杰”,“谋士”们见风使舵,墙头草般摇摆不定。

  吴广…大哥会如何?是兄弟阋墙的怒火,还是…残存的一丝信任。

  如何在这样的漩涡中立足,如何破局?

  硬顶,死路一条。陈胜是王,大义名分在他手中。

  依附其他派系,那些新贵自身难保,更不可信。

  唯一的生机,或许…就在这“杂乱”本身!

  陈胜急于扩张,网罗四方豪强,看似烈火烹油,实则根基虚浮。这些人来自天南地北,各有心思,利益诉求复杂。庄贾、田臧能拉拢一批,他赵戈…为何不能?

  赵戈的目光扫过舆图上代表陈郡的标记,脑中飞快过滤着近期影卫传回的情报碎片。

  周市!这位新晋的奋威将军,刚刚立下克复砀郡的大功,风头正劲。

  他出身旧魏军,非陈胜嫡系,与吴广也无深厚交情。此人务实,重军功,对陈胜王庭内部的倾轧未必没有警惕。或许…可以成为潜在的援手?至少,不能让他被庄贾轻易拉拢。

  还有那些被田臧克扣过军饷、药材的底层军官和士卒,那些在伤兵营中受过他“烧水之恩”的兵卒…这些人,数量庞大,怨恨暗藏,是沉默的力量。

  他们或许无法在朝堂上发声,但在关键时刻,他们的态度,足以影响军心!

  关键在于吴广!这根轴,不能断!

  “硝石为御寒,硫磺驱蛇鼠…”赵戈默念着让影卫带给吴广的那句暗语。

  这是解释,也是试探。大哥,你会信吗?信这最朴素的理由,还是…任由那猜忌的毒藤在心中疯长?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铚县的夜,寂静无声,远方的山峦在夜色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陈郡的王庭,不再是权力的盛宴,而是一盘以生死为注的险棋。

  陈郡,张楚王宫。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曼妙的身姿在巨大的青铜烛光下摇曳生姿。

  高踞王座之上的陈胜,脸上虽带着矜持的笑意,眼神却不时瞟向殿门之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蟠龙纹饰。

  “大王,”庄贾如同幽灵般,借着敬酒的机会再次贴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淹没在乐声中,“田将军的人…已到铚县。周显那墙头草,贪生怕死,只需稍加威吓,再许以重利,定会反水!只要拿到赵戈私蓄火药的铁证…还有那些匠人的证词…”

  陈胜“嗯”了一声,目光掠过阶下正在向一名新封“将军”敬酒的田臧。

  田臧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容,眼神却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陈胜心中那股因权力被潜在威胁的不快感愈发强烈。

  赵戈…这个心思深沉,屡立奇功却又让他捉摸不透的“假王参谋”,远在铚县,竟也让他寝食难安!若真如庄贾所言…此子,断不可留!

  “周市将军何时能到?”陈胜岔开话题,声音恢复了洪亮,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阶下立刻有官员回禀:“禀大王,周将军已处理完砀郡防务交接,快马加鞭,明日午时之前必能抵达!”

  “好!”陈胜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举起金樽,“待周将军凯旋,寡人当亲迎于宫门!”

  群臣又是一片歌功颂德。

  陈胜的目光却再次扫过吴广空着的位置。

  这位假王,自砀郡归来后,便深居军营,极少露面。是在整军备战,还是…心怀怨怼?

  陈胜心中那根名为猜忌的弦,绷得更紧了。

  军营深处,吴广的帅帐。

  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重。

  巨大的案几上,摊开着陈郡城防图,旁边却放着一把出鞘的环首刀,寒光凛凛。吴广背对着帐门,魁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困兽。

  脚步声响起,吕臣掀帘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假王,您找我?”

  吴广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西北…铚县方向,可有新的消息?”

  吕臣心中一凛,知道吴广问的是那支神秘,带着硫磺硝石味深入老鸦岭的队伍。

  他摇摇头:“末将加派了三队斥候,沿不同方向深入探查…痕迹被人刻意清理过,极其专业,只找到一些零散的车辙碎片,指向…确实在铚县西北深山中断了。具体位置…难以确定。”

  “难以确定…”吴广猛地转身,虎目赤红,布满血丝,一掌狠狠拍在案几上!

  砰!

  坚实的硬木案几竟被拍得裂开一道缝隙!“好一个难以确定!赵戈!我的好贤弟!你到底在做什么?瞒着本王,瞒着大王!在深山老林里囤积那些要命的玩意!你想干什么?!”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愤怒和失望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