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兄妹对弈第一局-《庆余年,叶轻眉掀翻皇权前夜》

  李云潜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压下了满殿的哗然与惊叹。

  御座之上,诚王李坤眼中爆射出的光彩尚未褪尽,闻言一怔,随即恢复了一位帝王的审慎。

  他缓缓坐回龙椅,目光从那架黑沉沉的“连珠火弩”上移开,落在了自己这位向来沉稳的太子身上。

  他看到了李云潜脸上那份超越年龄的冷静,心中微微一动。

  此子,临大事有静气,不为奇物所惑,确有储君之风。

  “太子所言极是。”诚王的声音沉了下来,威严弥漫全场,“来人,传工部、兵部司造监的宿匠,当殿查验,不得有误!”

  李云睿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她攥紧了袖中的柔荑,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没想到,李云潜竟会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釜底抽薪。

  当众查验?

  那些老工匠眼睛毒辣,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关节的细微差异,那都是为了赶工而强行简化的致命缺陷!

  两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被从宾客末席请了上来,他们是庆国军器制造的泰山北斗,一生浸淫此道。

  二人对着诚王恭敬一拜,便绕着那架火弩仔细端详起来。

  一人手持小锤轻轻叩击机匣各处,侧耳倾听回音;另一人则取出一面琉璃放大镜,凑近了观察弩臂与转轮的连接处。

  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两个老者身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充满煎熬。

  终于,那名持锤的老者直起身,脸色凝重地对诚王一拜:“启禀陛下,此弩机匣所用精铁成色尚可,但内部转轮与机括的咬合,有三处关键齿轮存在明显错位。若依图上所示强行十矢连发,机匣内积蓄的应力无法顺畅传导,最多发射至第五矢,转轮必将崩碎,整具弩机亦会当场炸膛,方圆五步之内,人畜皆伤!”

  “炸膛!”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太极殿内轰然炸响。

  诚王李坤猛地拍案而起,龙颜震怒!

  这已经不是献礼,这是谋害!

  若真按李云睿所言当场演示,他这个天子岂非要沦为天下笑柄,甚至有性命之虞?

  “逆子!”他一声怒喝,指着阶下脸色煞白的李云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此等凶险之物呈于朕前!妄动军国重器,险酿滔天大祸,你可知罪!”

  帝王之怒,如山崩海啸。

  李云睿娇躯一颤,立刻跪倒在地,环佩叮当,发髻散乱。

  她未曾辩解,反而伏地痛哭,泪水涟漪,转瞬间便梨花带雨,哀婉欲绝。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一心为国,听闻民间有此神物,便想着为父皇分忧,为我大庆北伐大业添一分助力,岂知竟被那奸猾的匠人所欺瞒!儿臣有眼无珠,识人不明,甘愿受罚!”

  她哭得肝肠寸断,随即又抬起那张泪痕斑驳的俏脸,望向同样肃立的李云潜,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只求父皇……只求父皇莫要因儿臣的愚钝,而猜忌太子哥哥推行的新政与三大坊。想必是三大坊初立,监管不力,才让宵小之徒有了可乘之机,盗用图纸,粗制滥造以谋利。此事错在儿臣,与太子哥哥无关啊!”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群臣的目光在太子与公主之间来回游移。

  公主这番话,表面上是在为太子开脱,实则如同一根毒刺,精准地将“图纸外泄”、“监管不力”的责任,引向了太子主导、叶轻眉执行的三大坊。

  她将自己的弥天大罪,巧妙地转化成了一场新政推行过程中的“管理疏漏”。

  李云潜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心中一片冰冷。

  好一个李云睿,临危不乱,反戈一击,瞬间就从一个欺君罔上的罪人,变成了一个为国分忧却不幸被小人利用、还处处维护兄长的“受害者”。

  他没有再多说一字,只是对着御座深深一揖。

  此时此刻,任何辩解都只会显得苍白,甚至会落入她挑拨父子关系的圈套。

  当夜,东宫书房,灯火通明。

  李云潜端坐案后,面沉如水。

  他没有理会殿上那架早已被封存的废铁,而是盯着桌上一枚由陈萍萍呈上的、被火焰燎得焦黑的衣角残片。

  “查得如何?”

  “城南窑厂的烙印机关,有人触发了。”陈萍萍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冽,“这是影子从现场找到的。布料是上等的宫廷贡缎,上面这个用金丝绣成的残缺标记,是‘柒叁’二字。”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我查过内务府的密档。尚衣局第七十三号绣工,名叫挽月,手艺精绝,只做一个人的活计——专为长安公主缝制常服。”

  证据的链条,至此完美闭环。

  从图纸失窃,到崔焕被胁迫,再到寿宴献弩,以及城南那个试图销毁证据却触发机关的宫女,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殿下,是否立刻收网?只要将那名叫挽月的绣工与崔府管家一并拿下,公主便无可抵赖。”陈萍萍眼中杀机一闪。

  李云潜却缓缓摇了摇头,他抬手,示意陈萍萍将那块布片收起。

  “暂压此案。”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得牵连崔焕。”

  陈萍萍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君,没有追问,只是低头应是:“遵命。”

  拱了拱手,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

  半个时辰后,崔焕被秘密带到了书房。

  当他看到端坐于烛光下的太子时,这个刚刚及冠的少年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伏地痛哭,将父亲的逼迫与公主的威逼利诱,一五一十,泣不成声地全部坦白。

  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李云潜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他哭声渐歇,才淡然开口:“起来。”

  崔焕愕然抬头。

  李云潜从一旁的暗格中取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劲装,扔在他面前。

  那不是宫中侍卫的服饰,样式更为简洁、贴身,胸口处用黑线绣着一个不起眼的卷云纹。

  “你想成为一个被人随意摆布的画图匠,还是想成为一个真正能将奇思妙想化为国之利器的有用之人?”

  崔焕愣愣地看着那套衣服,不明所以。

  “从今往后,你归墨娘子直接调遣,入监察院二处。”李云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的一身机关术,在那里会有用武之地。至于工部那边……我会下一道令,就说你忧思成疾,准你‘病退’还乡了。”

  崔焕怔怔地抬起头,迎上太子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甚至没有一丝怜悯。

  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古潭,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将一切都吸进去。

  他忽然明白,太子不是在宽恕他,而是在“使用”他。

  他将从一个家族的棋子,变成太子手中一枚更隐秘、也更有用的棋子。

  一股混杂着劫后余生与莫名兴奋的战栗,从他的脊椎升起。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却坚定:“罪臣崔焕,愿为殿下效死!”

  同一时刻,长公主府。

  李云睿将最后一张水力锻锤的残图扔进面前的铜盆,看着跳动的火焰将其吞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兄长,你以为你赢了吗?”她对着虚空轻声自语,“我从没想过用这件废物赢你。我只是想看看,当你最信任的人背叛你时,你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会不会也变得……和父皇一样冷。”

  她从妆台的暗格里,又取出一封封缄完好的密信,毫不犹豫地也投入了火盆。

  信封在高温下迅速卷曲,露出里面一行娟秀的字迹:“……太子妃已应允联手,共抑叶氏之势……”

  火焰猛地蹿高,映亮了她那张美丽却微微扭曲的脸庞,笑容妖异而满足。

  “我得不到的,也不许任何人得到。”

  东宫,观景楼台。

  夜风清冷,吹散了白日里的喧嚣与血腥味。

  叶轻眉站在栏杆旁,望着天边那轮残月,许久,才轻声问道:“你会处置她吗?”

  李云潜负手立于她身后,风吹动他的袍角,猎猎作响。

  “她是我的妹妹。”他答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也是这盘棋上,最难测,却也最直白的一颗棋子。她所有的恨,都摆在脸上。我怎么好动她,动她只会惊动更多藏在阴影里的毒蛇。”

  他缓缓转过身,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月光下,他的眸光幽深如海。

  “但你要记住,轻眉。”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往后,任何涉及军械、火药、机关的核心技术,图纸必须一式三份,由你、墨娘子与我三人分管。任何成品的制造与试验,必须有监察院的人全程监督。而最终的审批权,在我。”

  那一刻,叶轻眉心中微微一震。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在他温文尔雅的面容下,清晰地触摸到了那道属于帝王的、冰冷而绝对的权力界限。

  理想主义的蓝图,在这一夜,被悄然划上了一道名为“皇权”的红线。

  寿宴的风波,仿佛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荡起的涟漪在数日后渐渐平复。

  东宫之内,一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第三日清晨,一封加盖着太子印玺的召令,送抵工部官署。

  李云潜一身玄色常服,立于显德殿前,召见工部尚书及一众主事官员,当众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