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伤兽的印记-《狼踪1974》

  猞猁带血逃窜,留下的是五连短暂的胜利感和更长久的隐忧。孙福海那句“它认得你们俩了”,像一道冰冷的咒符,烙在了李明宇和王铁牛的心上。

  接下来的日子,李明宇感觉自己后颈的汗毛总是竖着的。无论是开着拖拉机轰鸣作业,还是傍晚收工走回宿舍,他总觉的有一双怨毒的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夜里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响动——也许是风刮过屋檐,也许是老鼠啃噬墙角——都能让他瞬间惊醒,冷汗涔涔。

  王铁牛的表现更直接。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东北汉子,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吃饭时总要背靠着墙,走路时不时猛地回头,检修拖拉机时,会把所有工具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不是扳手,而是救命稻草。他甚至偷偷找来一把老旧的砍柴刀,磨得雪亮,晚上睡觉都压在枕头底下。

  “妈的,那玩意儿成精了!”一次检修间隙,王铁牛灌了一口烈酒,对李明宇嘟囔,眼睛布满了血丝,“我昨晚上起夜,好像看见咱棚子顶上有对绿眼睛一闪就没了!肯定是它!它盯着咱呢!”

  李明宇知道,那很可能只是疲惫和恐惧产生的幻觉,但他没法安慰师傅,因为他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那只猞猁的幽灵,不仅仅徘徊在驻地周围,更盘踞在了他们的心里。

  孙福海加大了巡视频率,但他寻找的重点,不再是狼群或野狗的踪迹,而是任何属于猫科动物的蛛丝马迹——树上新鲜的刮擦痕,雪地里不寻常的粪便,甚至空气中是否残留着那特有的腥臊气。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猎犬,沉默而固执地追踪着那个看不见的对手。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孙福海在驻地最外围,靠近去年砍伐后留下的那片树桩区的边缘,有了新的发现。

  在一棵孤零零的白桦树树干上,齐眉高的位置,有几道深刻的、新鲜的爪痕。爪痕凌厉嚣张,深深嵌入树皮,仿佛在宣告着什么。而在树下松软的雪地里,除了猞猁的脚印,还混杂着几滴已经冻成暗黑色的血点,以及一小撮灰褐色的、带着血迹的毛发。

  孙福海蹲下身,仔细查看了那些血迹和毛发。伤口不像是与其他野兽搏斗造成的,倒像是……蹭刮留下的。他抬起头,看着树干上那挑衅般的爪痕,心里明白了。

  那畜生在这里停留过,舔舐伤口,并且,用这种方式留下了标记。这不仅仅是普通的领地标记,这是一种带着怨恨的、针对性的警告。它在告诉那些伤害过它的人:我记得你们,我就在这里。

  更让孙福海注意的是,在猞猁脚印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其他熟悉的脚印——狼的脚印,而且是属于同一个狼群,脚印围绕着树桩区边缘,似乎昨晚狼群也曾在此地短暂停留或经过。

  狼和猞猁,这两种顶级的掠食者,它们的活动轨迹在这片区域出现了重叠。是巧合,还是……某种危险的平衡正在被打破?孙福海的心沉了下去。受伤的猞猁会更加狡猾和凶残,而狼群,也绝不会容忍另一个强大的猎食者长期在自己的地盘边缘活动。

  这片雪原,正在酝酿着一场掠食者之间的风暴。而身处风暴眼的人类据点,能否独善其身?

  孙福海回到连部,没有声张他的发现,只是私下里提醒马永贵,最近要格外小心,尤其是李明宇和王铁牛,尽量不要单独行动,晚上绝对不要离开驻地范围。

  消息悄悄传开,虽然细节不明,但“那东西没走,还留下记号了”的说法,还是让所有人背脊发凉。鹿婉云听说后,找到李明宇,眼里满是担忧,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自己的秘密虽然解除了,但新的、更庞大的恐惧,已经笼罩了每一个人。

  李明宇看着窗外被夕阳染成血红色的雪地,那只猞猁怨毒的眼神和母狼最后深邃的一瞥,交替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忽然意识到,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存,不仅仅是对抗严寒和开垦荒地,更是一场与整个荒野意志的漫长对话和凶险博弈。而这场博弈的代价,可能远超他们的想象。

  伤兽的印记,刻在树上,也刻在了每个人的命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