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对峙-《狼踪1974》

  狼群在饥饿中徘徊的迹象,像一层无形的寒霜,覆盖在五连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日子在极度的匮乏和高度戒备中缓慢爬行,每一天都像是从死神手里偷来的。口粮已经缩减到维持心跳的最低限度,人们依靠着之前挖回的冻菜帮子和那点鱼汤残存的记忆,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意志力,勉强支撑着。

  孙福海的巡查变得更加频繁和警惕。他不再仅仅观察地面,更多的时候是站在高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远方的林线,试图从那片死寂的白色中解读出任何一丝危险的征兆。李明宇和王铁牛等人则轮流守在那几台宝贵的拖拉机旁,既是维护,也是一种象征性的坚守——守住这点人类工业文明的微光。

  这天黄昏,天色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似乎又在酝酿一场新的风雪。李明宇和王铁牛刚交完班,正准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宿舍,孙福海突然从连部方向快步走来,脸色凝重得吓人。

  “抄家伙,跟我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两人心里一紧,二话不说,抓起靠在墙边的铁钎和木棍,跟着孙福海就朝驻地最外围、靠近黑松林的那个废弃的了望台跑去。

  了望台是用粗木搭建的,不算高,但因为地势稍高,视野开阔。三人手脚并用地爬上摇摇欲坠的平台,孙福海示意他们噤声,指向林子的边缘。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李明宇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在林缘那片被积雪覆盖的空地上,站着狼群。

  不是一只两只,是整整一群!大约有七八只,其中就有那只体型较大、动作略显凝滞的瘸腿母狼。它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徘徊或隐匿,而是排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弧形,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朝着五连驻地的方向。

  狼群距离了望台大约有百米远,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某种危险的临界线。它们没有嗥叫,没有躁动,只是沉默地站立着,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渐暗的天色下,闪烁着冰冷而饥饿的光芒。那种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王铁牛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握着的木棍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李明宇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挣脱胸腔。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近距离地看到整个狼群,感受到那种来自荒野的、赤裸裸的生存威胁。

  孙福海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狼群,尤其是那只领头的瘸腿母狼。他的手,稳稳地搭在那杆老枪的枪身上,食指虚扣在扳机护圈外。

  时间仿佛凝固了。寒风卷着雪沫,刮过对峙的双方。狼群不动,了望台上的三人也不敢动。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一种意志和耐力的比拼。狼群在试探,它们在评估人类的反应,评估这座“孤岛”最后的防御力量。而人类,则在用最原始的戒备,扞卫着最后一道防线。

  李明宇能清晰地看到狼群消瘦的轮廓,它们的肋骨在皮毛下隐约可见,显然也到了极限。那只瘸腿母狼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百米的空间,与孙福海的目光在空中碰撞。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凶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凉的固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那只瘸腿母狼似乎微微偏了下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噜声。随即,整个狼群像得到了某种指令,开始缓缓地向后移动,步伐依旧沉稳,但撤退的意图十分明显。它们没有转身狂奔,而是保持着面对驻地的姿态,一步步退入了幽暗的森林边缘,最终消失在浓密的树影和暮色之中。

  直到最后一抹灰色消失在林间,孙福海才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他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它们……走了?”王铁牛声音发颤地问。

  “嗯。”孙福海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狼群消失的方向,“它们在掂量咱们的分量。”

  “为啥不冲过来?”李明宇心有余悸。

  “饿,但没饿到失去理智。它们知道硬冲会死伤惨重。”孙福海抹了把额头的汗,“它们在等,等我们更虚弱,或者……等一个更好的机会。”

  这次短暂而压抑的对峙,没有流一滴血,却比任何一次直接的冲突都更让人心惊胆战。它清晰地表明,狼群从未放弃,它们像最有耐心的猎手,在黑暗中等待着猎物自己倒下。

  夜幕彻底降临,风雪的前兆越来越明显。三人默默爬下了望台,踏着积雪往回走。每一步,都感觉背后有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生存的棋局,已经到了最后的官子阶段。下一步,是狼群的致命一击,还是人类绝境中的反击?答案,就藏在这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雪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