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铜镜的倒影:历史的重逢-《直播考古:我的残玉能通古今》

  罗令把工坊门带上,木轴发出轻响。他没回宿舍,沿着湿石板路往村史馆走。风从屋檐下穿过,陶铃叮当响了一声,他脚步没停。

  赵晓曼追出来时,他已在馆前台阶站了会儿。她递过一杯热茶,杯壁烫手。“你还想看一眼?”她问。

  “嗯。”他接过杯子,热气扑在脸上,没喝。

  馆里没开灯,月光从窗格斜照进来,落在墙上。那面青砖墙已刻满《罗氏家训》,墨迹拓过一遍,黑底白字,沉得像压着山风。他走近,目光停在“守物更守人”五个字上。指尖轻轻拂过刻痕,凹槽里还留着今早凿下的细灰。

  赵晓曼站在门口,没跟进来。“你刚才说‘不用再做梦了’,可我觉得……”她顿了顿,“它还没说完。”

  罗令手指一顿。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残玉贴着皮肤,凉的。这些年,每晚入梦,拼图般凑出古村轮廓、地脉走向、埋陶位置。他靠它修校舍、护古井、辨符号。可今天刻完家训,他忽然不想再等梦了。

  可此刻,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没说话,只把茶杯放在窗台,解开衣领,将残玉取下。玉身青灰,断口参差,像被硬生生掰开的一块。他抬手,无意识地往墙上贴去。

  就在玉靠近“守”字的瞬间,掌心一热。

  他猛地抬头。

  展柜里的铜镜动了。

  那面从老宅地基挖出的汉代铜镜,背刻云雷纹,中心有兽钮,平日黯淡无光。此刻,镜背纹路竟泛起微弱银光,像水波在暗处流动。

  罗令快步走过去,打开展柜。他将残玉翻转,对准镜背下方一处凹槽——那里纹路残缺,形状与玉的断面惊人相似。

  他屏住呼吸,轻轻压下。

  玉贴上镜背的刹那,光纹从接触点扩散,如涟漪荡开。他眼前一黑,膝盖发软,整个人向后倒去。

  但他没倒下。

  他站在雨里。

  泥水漫过脚背,四周是低矮土屋,屋顶盖着茅草。远处山势与今日青山村一致,但更陡,林更密。他认得这地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古村原址。

  雨刚停。广场中央有块平整石台,台面刻着“守物更守人”五字,笔画粗拙,却深嵌入石。一群先民从屋舍走出,身上裹着麻布,手里捧着陶器。陶罐、陶碗、陶灯,皆未上釉,胎土粗粝,但形制规整。

  另一侧,一队军人列队而立。铁甲斑驳,披风沾泥,领头者手持铜镜,镜面朝下。他脸上有伤疤,从眉骨划到嘴角,眼神沉得像深夜。

  先民首领是个老者,白发束在脑后,赤脚踩在泥里。他捧着一只大陶罐,缓步上前,放在石台上。罐身刻着“守”字,笔画歪斜,却用力极深。

  军首领沉默片刻,抬手,将铜镜放在陶罐旁。

  两人没有说话。风卷着湿气掠过广场,吹动麻衣与铁甲。他们同时伸手,覆在石台刻字上。

  罗令看见——铜镜倒影中,两双手交叠在一起。掌纹交错,泥与铁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背景石壁忽然浮现光影,刻痕亮起,正是《罗氏家训》全文,从“守物者,必先守心”到“根在,人就在”。字迹一闪即逝。

  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而齐,像从地底传来:

  “物可修,人可传,根不断。”

  画面开始淡去。他想往前走,却动不了。他想看清那两人的脸,可五官始终模糊,像被雾遮住。

  光灭。

  他跌坐在地,后背撞上展柜。残玉还在镜背上,微微发烫。他喘了口气,手抖着将玉取下,重新挂回脖子。

  馆内安静。月光依旧照在墙上,家训清晰如刻。他低头看手,掌纹里还沾着今早调灰浆时留下的石灰粉,没洗掉。

  他走出去。

  赵晓曼站在阶前,披着薄外套,手里抱着笔记本。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异样。

  “我梦见了光。”她说。

  他没问她梦见什么。他知道她看见了什么。

  他走下台阶,站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凉,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

  “我看见了。”他说,“我们不是继承者。”

  她没抽手。

  “是引路人。”他把话说完。

  她点头,声音很轻:“你梦见的,是未来。”

  他没再说话。远处山影黑沉,村道上水洼映着天光。工坊门口那串新陶铃被风吹动,叮当响了一下。

  他回头看村史馆。墙上“守”字在月光下像一块烙印。

  赵晓曼忽然说:“你记得王二狗昨儿说的话吗?”

  他嗯了一声。

  “他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块碑。”

  罗令看着她。她目光没闪,像山间溪水照到底。

  “可碑是死的。”他说,“人是活的。”

  “所以得走。”她接上。

  他点头。

  两人并肩站着,没再说话。夜风穿过空地,吹起她一缕短发,拂过他手背。

  第二天清晨,罗令走进教室时,学生们已在朗读。课本翻到《乡土记事》一课,讲的是古村陶器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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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讲台边,听见赵晓曼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这个‘守’字,不是守东西,是守人。你们爷爷守房子,老师守学校,你们将来守什么?”

  没人回答。但有几个孩子低头,在本子上写起来。

  罗令走到窗边。阳光照进来,落在他脖子上的残玉上。玉面温润,不再发烫。

  他摸出兜里的钥匙,打开讲台抽屉,取出一份图纸。是村史馆扩建的初稿,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引路人计划:第一阶段。”

  他翻过纸,拿起红笔,在“计划”二字上划了一道。

  然后写下:“已开始。”

  赵晓曼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新的课程表。“我想把‘古法生活’加进五年级课时。”她说,“从陶器、灰浆,到节气与耕作。”

  他把图纸递给她。

  她接过,看了会儿,嘴角微微抬起。“你打算让孩子们从小当守夜人?”

  “不是守夜。”他说,“是守日出。”

  她笑了一下,把课程表放在图纸上。“那我得加一节‘如何看懂长辈的沉默’。”

  他没笑,但眼神松了。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昨晚的梦……还会来吗?”

  他摇头。

  “那你还留着玉?”

  “不留它。”他说,“它留我。”

  她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中午,罗令去工坊查看新陶坯。学徒们正在修整罐口,每人面前的陶坯底都刻着“守”字。他没说话,拿起一块湿布,开始清理台面。

  王二狗推门进来,手里拎着饭盒。“罗老师,省里说专题片要加一段解说词。”他把饭盒放下,“你写几句?”

  罗令擦着手,“让他们自己说。”

  “可他们说,得你定调。”

  罗令抬头,“调子早就定了。”

  王二狗挠头,“哪句?”

  罗令走到架子前,拿起一只刚晾干的陶罐。底座“守”字清晰。他用指尖抹过笔画,深而有力。

  “不是我们守住了村。”他说,“是村,一直守着我们。”

  王二狗愣住,随即点头,掏出小本子记下。

  罗令把罐子放回架子,转身走向门口。阳光照在门槛上,一道金线横在地上。

  他抬脚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