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归港波澜-《金屋辞:凤弈未央》

  夷洲港口遥遥在望,熟悉的旗帜在海风中飘扬。然而,当伤痕累累、仅存两艘的“逐星”舰队缓缓驶入港口时,迎接他们的并非仅仅是欢呼,更有一股压抑紧绷的气氛。

  港口戒备森严,士卒数量远超平常,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海面与归来的战舰。岸上,以刘无采为首的核心官员尽数到场,但他们的脸上,除了如释重负的喜悦,更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

  战舰靠岸,跳板放下。

  阿娇在‘张沐’的虚扶下,率先踏上夷洲的土地。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心中一定,但目光扫过刘无采等人凝重的神色,心头刚升起的暖意便迅速冷却。

  “恭迎殿下凯旋!”刘无采率领众人躬身行礼,声音整齐,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起来吧。”阿娇抬手,声音平静,带着历经生死后的沉淀,“岛上情况如何?”

  刘无采起身,快步上前,目光快速扫过阿娇略显苍白但眼神锐利的面容,以及她身侧面容沉静、姿态恭谨的‘张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探究,但很快掩去。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殿下,您回来便好。长安……又来诏书了。这一次,不再是询问,而是措辞严厉的‘诘问’,要求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将夷洲驻军、钱粮、及您……您的确切行踪,详细呈报。并且,派遣‘巡海钦使’之事,已不容商议,朝廷的使团……已在路上,预计半月后抵达。”

  阿娇眼神一凛。果然,她一离开,长安的手就迫不及待地伸了过来。

  “知道了。”她淡淡道,听不出喜怒,“蓬莱残部近来可有异动?”

  “大规模袭扰已停,但小股精锐的渗透和侦察从未间断,似乎在探查什么。”刘无采回道,眉头紧锁,“另外……我们的人在清理沿海一处被袭击的渔村时,发现了一些痕迹,不像是蓬莱惯用的手段,倒像是……某种训练有素的军中斥候所为,只是伪装成了海盗。”

  阿娇心中冷笑。看来,觊觎夷洲和她手中力量的,远不止蓬莱。

  她微微侧首,对身后的‘张沐’道:“张将军,你率将士们先行休整、疗伤。统计战损,论功行赏之事,由你与无采郡主共同拟定章程,报我核准。”

  “末将遵命!”‘张沐’抱拳领命,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他看向刘无采,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有劳郡主。”

  刘无采也回礼:“张将军辛苦。” 她看着‘张沐’转身离去,指挥若定地安排疲惫的将士们有序登岸的背影,眼中那丝探究再次浮现。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次回来的张将军,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具体又说不上来,只是一种直觉。

  是夜,夷洲核心府邸,灯火通明。

  阿娇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与疲惫,换上了舒适的常服。她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思绪纷飞。

  星陨之地的收获、噬星者的警告、长安的步步紧逼、蓬莱与不明势力的窥伺……千头万绪,缠绕心头。而‘张沐’那张坚毅中带着温柔的脸庞,也不时浮现,带来一丝暖意,却也让她心底那根关于前世警惕的弦,偶尔会发出微弱的颤音。

  “殿下,‘张沐’将军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侍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阿娇收敛心神:“让他进来。”

  ‘张沐’走了进来,他已换下破损的战甲,穿着一身深色的常服,更显得肩宽腰窄,气质沉稳。他手中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殿下,这是医官特意为您调配的安神补气汤药,有助于恢复元气。”他将药碗轻轻放在阿娇案前,动作自然流畅。

  “有劳你了。”阿娇看着那碗浓黑的药汁,并没有立刻去碰。

  ‘张沐’似乎看出她的迟疑,温和一笑:“殿下可是怕苦?末将准备了蜜饯。”说着,竟真的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晶莹的果脯。

  这体贴入微的举动,让阿娇微微一怔。前世在未央宫,她病了苦了,何曾有人如此细心惦记?便是刘彻,也从未有过这般琐碎的关怀。

  她心底那根弦,似乎又松了一分。

  “放下吧。”她的语气缓和了些,“你方才说,有要事?”

  ‘张沐’神色一正,道:“是。关于将士们的抚恤与封赏,末将与无采郡主已初步议定,章程在此,请殿下过目。”他呈上一卷竹简。

  阿娇接过,仔细翻阅。条理清晰,赏罚分明,既抚慰了伤亡,又激励了士气,考虑得十分周全。

  “很好,便依此办理。”阿娇放下竹简,看向他,“还有何事?”

  ‘张沐’沉吟片刻,道:“殿下,末将以为,朝廷使团将至,夷洲内部需得铁板一块。近日,末将隐约察觉,军中似乎有些……微妙的流言。”

  “哦?什么流言?”阿娇挑眉。

  “是关于殿下此次探索星陨之地的收获……流言夸大其词,甚至提及殿下获得了可倾覆天下的力量。末将担心,此类流言若被有心人利用,恐对殿下不利,亦会动摇军心。”

  阿娇眼神微冷。消息泄露得真快!是内部有鬼,还是……她看向‘张沐’,他一脸坦荡,完全是出于忠诚的担忧。

  “本宫知道了。此事,你暗中留意,务必揪出散播流言之人。”阿娇吩咐道,心中却将此事与刘无采提及的“不明斥候”联系了起来。

  “末将明白。”‘张沐’躬身,“殿下连日劳顿,还请早些歇息,末将告退。”

  他行礼后,转身欲走。

  “张沐。”阿娇忽然开口。

  ‘张沐’脚步一顿,回身:“殿下还有何吩咐?”

  阿娇看着他,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清晰,那双眼睛深邃如潭,仿佛能吸走一切光线。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摆了摆手:“无事,下去吧。”

  “诺。”‘张沐’再次行礼,退出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阿娇独自坐在灯下,看着那碗逐渐冷却的汤药,以及旁边那包小小的蜜饯,久久未动。

  信任与怀疑,如同光影交织,在她心中反复拉扯。而窗外,夷洲的夜,深沉而莫测,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浪。她知道,与长安的博弈,与暗中势力的较量,乃至与身边这个越来越让她感到安心却又隐隐不安的“张沐”的关系,都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