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告别-《七零穿越记》

  马奶奶端着粗瓷碗从厨房出来,碗里新腌的香椿芽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她眯起昏花的眼睛,看见小九正蹲在槐树下的石凳旁,手指灵活地翻折着一张信纸。

  大姐,你看——少年指尖轻轻一挑,纸飞机尖尖的机头便折了出来。他故意放慢动作,好让王秀英看清每一个步骤,这边要折得对称,飞起来才稳。

  王秀英粗糙的手指捏着纸边,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折。她这辈子只叠过鞋样,没碰过这么精细的活计。纸是南嘉给的,雪白挺括,还印着淡淡的横线——是谢琦从部队带回来的信纸。

  飞喽!小九突然扬手,他叠的那架纸飞机地窜出去。少年指尖有金光不着痕迹地一闪,那飞机竟像被春风托着似的,轻巧地越过晾衣绳,擦过槐树梢,稳稳当当地飞过青瓦屋顶。

  马奶奶手里的碗一歪,腌香椿的汁水溅在围裙上。她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飞得这么远的纸飞机——那飞机像只认路的白鸽,径直朝军区医院的方向飞去,最后轻轻巧巧地落在三楼的一扇窗台上。

  窗里,徐干事正低头翻看知青返城材料,忽然听见一声。他推开窗,拾起那架纸飞机,展开后愣住了——纸上用铅笔写着红旗公社第三生产队 王秀英 扫盲班优秀学员,字迹工整得像刻出来的。

  南嘉的声音穿过小院篱笆时,王秀英正捏着盼娣被角上一个小线头。那声要好好的啊像颗石子,突然砸碎了她强撑的平静。她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在了槐树盘结的树根上。

  粗粝的树皮硌着膝盖,却比不上心头漫开的酸胀。她把脸埋进那床洗得发硬的小被子里——这是用她出嫁时的红棉袄改的,如今浸透了医院的药水味。消毒酒精的刺鼻里,突然钻出一缕甜丝丝的奶香,是盼娣昨夜吐奶后留下的。

  唔...怀里的婴孩不安地扭动,小手胡乱抓挠。王秀英慌忙抬头,一滴泪正落在孩子眉心。盼娣突然不闹了,黑亮亮的眼珠盯着母亲,倒映出头顶一树槐花。那些洁白的小铃铛在风里晃啊晃,把阳光摇成碎金,全都落进婴儿清澈的眼底。

  王秀英的眼泪突然决了堤。

  在刘家的灶房里哭,要咬着破布巾憋住声;在田埂上哭,得把脸埋进灌满泥水的稻茬间;就是回娘家哭,也得先挨完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骂。可此刻,槐花簌簌落在她佝偻的背上,马奶奶的腌菜坛子在檐下咕嘟冒泡,远处吉普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她终于能哭出声来。

  咸涩的泪滑过嘴角,舌尖却尝到陌生的甜。像开春时劈开老榆树淌出的浆,像小九硬塞给她的那块桂花糕化在舌根的回甘。最痛的泪滚过脸颊时,盼娣突然笑起来,小手攥住她散落的鬓发。

  痒...王秀英下意识躲闪,却看见女儿掌心粘着片槐花瓣。她突然想起昨儿半夜,小九偷偷给盼娣喂的那勺蜂蜜水——少年指尖的金光,在黑暗里像颗小星星。

  风突然大了,雪白的槐花扑簌簌落满母女俩的肩头。王秀英仰起头,看见一朵完整的槐花正落在盼娣鼻尖上,五片花瓣舒展如新生婴儿的小手。

  (后来马奶奶说,那天槐树落的花比往年都多,灶台上的粗瓷碗里,香椿芽一夜之间酿出了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