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缅北狼窝-《大案纪实録》

  2023年5月的宜宾,竹海镇的竹浪正随着初夏的风轻轻起伏,青灰色的瓦檐下,一碗刚煮好的燃面冒着热气。小李坐在自家堂屋的木桌前,看着母亲颤抖着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笋干,突然红了眼眶——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吃到没有霉味、不用掺着狗粮的热饭。

  桌角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四川宜宾市公安局梁海分局民警发来的消息:“安心在家,后续事宜我们会跟进。”指尖划过屏幕,小李的思绪又飘回了那个尘土飞扬、充斥着电棍嗡鸣和狗吠的缅北小镇。

  小李的家在宜宾市竹海镇,这里是“中国竹子之乡”,漫山遍野的楠竹像绿色的海洋,风一吹,竹叶沙沙响,能盖过镇上小集市的喧闹。2018年,22岁的小李从外地打工回来,没再出去——他看着家门口那片竹海,琢磨着做竹特产生意:收老乡家的竹荪、笋干,打包好卖给城里的餐馆和电商平台。

  “小李,你这竹荪是不是今年新晒的?”每个赶集日,总会有熟客在他的小摊前停下。小李总是笑着掀开纱布,露出雪白的竹荪:“张婶,您放心,都是上周刚收的,没掺一点陈货。”他的小摊不大,就一张木桌,铺着蓝格子布,旁边放着一个泡沫箱,里面装着冰袋,怕天热坏了干货。

  那时候的日子,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足够安稳。每天早上,他骑着电动三轮车去山里收货,中午在老乡家蹭碗饭,下午回来打包发货,晚上跟母亲坐在院子里剥玉米,听她念叨“该找个对象了”。他跟母亲说:“等我再赚两年,把小摊扩成小店,就娶媳妇。”母亲笑着拍他的手:“不急,先把日子过稳当。”

  2019年底,小李的生意刚有起色——他跟城里两家连锁餐馆签了供货协议,每个月能稳定赚八千多。他还在镇上租了个小仓库,打算年后进一批真空包装机,把特产卖到更远的地方。可谁也没料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2020年春节刚过,疫情的消息传到了竹海镇。一开始,只是镇上的集市停了,后来,城里的餐馆也关了门——餐馆老板给小李打电话,语气无奈:“小李,实在对不住,我们这停业了,货暂时不要了。”

  小李拿着手机,站在空荡荡的仓库里,看着堆得像小山似的竹荪和笋干,心里发慌。他试着在网上卖,可快递停了,就算有人下单,也发不出去。老乡们也来问:“小李,还收笋干不?”他只能苦笑着摇头:“再等等,等快递通了再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仓库里的干货开始受潮,有的甚至长了霉点。小李心疼得直跺脚——那都是他真金白银收来的,还有一部分是跟亲戚借的钱。母亲看着他日渐憔悴,偷偷把自己的养老钱拿出来:“儿子,实在不行,咱就把货处理了,别亏太多。”

  可处理也没人要。到了3月份,小李不仅赔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两万多块钱。他每天坐在家门口的竹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空落落的。他想过出去找工作,可疫情期间,哪里都不好找;想再做点小生意,又没本钱。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发小阿强打来的。

  阿强跟小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年前去了“外地”,偶尔会给小李发些“赚钱”的朋友圈,比如晒豪车、晒现金。小李之前没太在意,觉得阿强可能是运气好。

  “喂,强子,咋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小李接起电话,声音有点蔫。

  “咋了?听你声音不对啊。”阿强的语气很热情,“是不是生意不好做?”

  小李叹了口气,把疫情导致生意崩盘的事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阿强突然说:“兄弟,要不你跟我来干?我这边有个活儿,轻松,一年能赚几十万。”

  小李愣了一下:“几十万?啥活儿这么赚钱?”

  “电话销售,很简单,就是给人打打电话,介绍产品。”阿强说得轻描淡写,“现在好多行业都做这个,你之前做过生意,口才好,肯定能行。”

  小李有点心动,但又有点犹豫:“在哪啊?离宜宾远不远?”

  “不远,就在瓦邦,缅甸北部,离云南边境近,你坐车到云南,我让人接你。”阿强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对了,路费不用你出,到了公司,老板给报。”

  挂了电话,小李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几十万,要是能赚到,不仅能还了债,还能把小店开起来。可他也听人说过,缅甸北部不太平,有点乱。他跟母亲商量,母亲皱着眉:“那地方太远了,要不还是在本地找活儿吧?”

  可那时候的小李,满脑子都是“赚大钱”,没把母亲的担心放在心上。接下来几天,阿强又打了好几次电话,每次都催他:“兄弟,机会不等人,我这都帮你留好位置了,再不来就给别人了。”还发了几张“公司宿舍”的照片——照片里是干净的单间,有空调,有阳台。

  小李彻底被说动了。他跟母亲说:“妈,我去试试,要是不行,我就回来。”母亲拗不过他,只能帮他收拾了行李,塞了几百块钱在他兜里:“在外边照顾好自己,有事给家里打电话。”

  2020年3月中旬,小李背着行李,坐上了去云南的火车。他不知道,这一去,等待他的不是“年薪几十万”的工作,而是地狱般的三年。

  从宜宾到云南边境,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再转长途汽车。到了云南一个小镇,阿强说的“接他的人”来了——是两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迷彩服,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

  “是小李吧?跟我们走。”其中一个男人说,语气没什么温度。

  小李跟着他们,坐上了一辆破旧的皮卡车。车开了两个多小时,越开越偏,最后停在了一片山林边。“下来,跟着我们走。”男人说。

  小李跟着他们翻山,山路崎岖,到处是碎石和荆棘,他的鞋子被划破了,脚也磨出了血。走了大概三个小时,终于到了一条河边——河对岸,就是缅甸瓦邦。

  “快,坐船过去。”男人催促着,把他推上了一艘小竹筏。竹筏很小,只能坐两个人,船夫划着桨,河水湍急,小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到了对岸,是一个尘土飞扬的小镇,路边全是低矮的铁皮房,墙上贴着“招工”的海报,上面写着“月薪过万,包吃包住”。几个背着枪的人站在路边,眼神凶狠地盯着来往的人。

  “跟我们去公司。”接他的男人又说,带着他往小镇深处走。走了大概十分钟,到了一栋两层的铁皮房跟前,门口站着两个拿着电棍的看守。

  “进去吧。”男人把他推进门,然后转身就走。

  小李刚进门,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就走了过来,伸手:“手机拿出来。”

  “为啥要拿手机?”小李有点警惕。

  “公司规定,上班期间不能用私人手机,统一保管。”男人的语气很强硬,旁边的看守也凑了过来,手里的电棍发出“滋滋”的响声。

  小李不敢反抗,只能把手机递了过去。男人接过手机,随手扔在一个铁盒子里,里面已经装了十几部手机。

  “跟我来。”男人带着他上了二楼,推开一间房门——里面挤了二十多个人,都是年轻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脸色都很苍白。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排气扇在转,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和霉味。

  “找个地方坐下,不准说话,不准乱动。”男人说完,就关上门走了。

  小李找了个角落坐下,旁边一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偷偷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说:“你也是来做‘电话销售’的?”

  小李点点头:“是啊,你呢?”

  “我也是,被骗来的。”年轻人叹了口气,“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公司,是诈骗窝点,我们都被控制了。”

  小李心里一沉:“你怎么知道?”

  “我来了三天了,手机被收了,不让出去,每天只能吃两顿稀饭。”年轻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想回家,可他们看得太紧了。”

  小李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想起母亲的叮嘱,想起家里的竹浪,心里又悔又怕。可现在,手机被收了,门被锁了,他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小李和其他年轻人被关在房间里,每天只能吃两顿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稀饭,想上厕所,得先跟看守打报告,然后由看守跟着去——厕所是露天的,又脏又臭。他们不准交流,一旦被看守发现说话,就会被用电棍打。

  小李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出去。可他看着门口荷枪实弹的看守,又不敢轻举妄动。他想起阿强,想起那个热情的发小,心里又恨又气——原来,所谓的“好兄弟”,只是把他推进火坑的刽子手。

  2020年8月,小李被关了五个月后,终于被“转移”了——两个看守把他从铁皮房里拉出来,推上了一辆皮卡车。车开了大概一个小时,停在了一栋更大的建筑前,上面写着“XX科技公司”。

  走进公司,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链子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张纸。“你叫小李是吧?”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签了这张欠条,你就可以‘上岗’了。”

  小李拿起纸一看,上面写着:“今欠XX公司10万元,用于支付‘劳务介绍费’,将通过工作所得偿还,若未还清,自愿接受公司处罚。”

  “我没借你们钱,为什么要签?”小李下意识地拒绝。

  “没借?”金链子男人冷笑一声,指了指门口的看守,“你从瓦邦过来,路上的路费、食宿费,都是我们给的;把你从之前的地方‘买’过来,又花了5万。这10万,是你欠我们的。”

  小李这才明白,原来他和其他年轻人,都是被“倒卖”的——之前控制他们的人,是专门“招工”的中介公司,把他们骗来、控制住,再卖给诈骗公司,诈骗公司再让他们签欠条,相当于“买人”的钱,要由他们自己还。

  “我不签。”小李咬着牙说。

  “不签?”金链子男人挥了挥手,两个看守立刻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电棍,还有一个看守竟然端着一把枪,枪口直接顶在了小李的太阳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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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枪口贴着皮肤,小李的身体瞬间僵住了。“签不签?”看守的声音很凶。

  小李看着枪口,又看了看金链子男人的眼神,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颤抖着拿起笔,在欠条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欠条,小李被直接带到了“机房”——一个几百平米的房间,摆满了电脑,每个电脑前都坐着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电话,嘴里说着什么。“坐下,这是你的工位。”一个看守把他推到一个空位上,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话术,“照着念,每天必须骗到5000块,完不成任务,就等着受罚。”

  小李看着话术单,上面全是骗钱的套路:“您好,我是XX金融公司的,您有一笔额度可以提现,需要先交手续费”“您的快递丢失了,我们可以赔偿,但需要您提供银行卡信息”……他之前做小生意,从来都是诚信经营,现在让他骗别人的钱,他实在做不到。

  第一天,小李坐在电脑前,手里拿着电话,却一个都没打出去。到了晚上,看守过来检查业绩:“你今天骗了多少钱?”

  “我没打……”小李的声音很小。

  “没打?”看守二话不说,拿起电棍就朝他的胳膊打了过去。“滋滋”的电流声响起,小李疼得大叫一声,胳膊瞬间就肿了起来。“明天再完不成任务,就打断你的腿!”

  接下来的几天,小李只能硬着头皮打电话。可他说话结结巴巴,根本没人信他的话。有一次,他给一个老人打电话,老人说:“小伙子,你这是诈骗吧?我儿子是警察,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小李吓得赶紧挂了电话。

  业绩一直完不成,小李每天都要被打。有时候是电棍,有时候是皮带,有时候是拳头。他的胳膊、背上全是伤,旧伤没好,又添新伤。机房里的其他人也一样,只要完不成任务,就会被虐待。有一次,一个年轻人因为连续一周没业绩,被看守打得嘴角流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小李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回家。

  在机房待了一个月后,小李认识了两个跟他一样想逃跑的年轻人——一个是贵州的小杨,一个是湖南的小陈。他们三个偷偷约定,等看守换班的时候,趁乱逃出去。

  换班时间是晚上12点,那时候看守会去吃饭,只有一个人在门口守着。他们计划好:小杨负责引开门口的看守,小陈负责开门,小李跟着他们一起跑。

  那天晚上,小李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又紧张又期待——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母亲的笑脸,看到了竹海镇的竹浪。

  11点50分,小杨悄悄起身,走到门口,故意咳嗽了一声。门口的看守不耐烦地问:“干什么?”

  “我想上厕所。”小杨说。

  看守骂了一句,打开门,跟着小杨往厕所走。小陈趁机冲过去,打开了宿舍的门。“快,跑!”小陈压低声音说。

  小李跟着他们,撒腿就跑。宿舍在一楼,出门就是一片空地,空地尽头是公司的大门。他们跑得很快,眼看就要到大门了——突然,一束强光灯照了过来,像舞台上的追光,瞬间把他们钉在了原地。

  “站住!别跑!”看守的喊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嗖嗖”的风声——是看守在扔石头,还有狗吠声,越来越近。

  小李回头一看,几个看守拿着电棍、牵着狼狗追了过来,还有两辆皮卡车开着大灯,朝他们冲过来。“快跑!”小李大喊一声,可他们怎么跑得过汽车和狼狗?

  没跑几步,小陈就被狼狗扑倒了,狼狗咬着他的腿,疼得他大叫。小杨想回去救他,却被看守用电棍打倒在地。小李也没能幸免,一个看守从后面追上他,用皮带缠住他的脖子,把他拽倒在地。

  他们三个被拖回了公司,关在了一间小黑屋里。金链子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钢管:“想跑?我让你们知道,跑的后果是什么。”

  看守们把他们拖到院子里,用电棍劈头盖脸地打。小李的胳膊被打得“咔嚓”一声,他疼得晕了过去——后来他才知道,他的胳膊骨裂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潮湿的小房间里——房间里全是水,没到了他的脖子,他的双手被铁链绑着,吊在房梁上,只能仰着头,才能不被水淹死。这就是他们说的“水牢”。

  水很凉,还带着一股腥臭味,小李的伤口泡在水里,疼得钻心。他想动,可铁链勒得太紧,稍微一动,脖子就被勒得喘不过气。

  第一天,没有人给他饭吃,也没有人给他水喝。小李饿得头晕眼花,嘴唇干裂。他看着眼前的黑暗,心里充满了绝望——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第二天,看守打开水牢的门,扔进来一碗狗粮:“吃吧,不吃就饿死你。”

  小李看着那碗狗粮,胃里一阵翻腾。可他太饿了,不吃就活不下去。他只能忍着屈辱,捡起狗粮,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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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水牢里待了七天,小李和小杨、小陈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他们的皮肤被水泡得发白,伤口感染化脓,浑身都是臭味。直到他们三个都服软了,对着金链子男人磕头:“老板,我们错了,再也不跑了,求您放我们出去吧。”

  金链子男人才让人把他们从水牢里拉出来,扔回了宿舍。小李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着自己的胳膊——肿得像个馒头,一动就疼。他心里想:再也不跑了,保命要紧。

  被从水牢里放出来后,小李老实了一段时间。他每天按时打电话,虽然还是骗不到钱,但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听话”。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打得越来越惨,看着自己的欠条永远还不完,他逃跑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这一次,他跟另外两个年轻人计划得更周密——他们知道公司后面有一道围墙,围墙不高,只要能翻过去,就能逃到镇上。他们还偷藏了一把小剪刀,打算用来剪断围墙上的铁丝网。

  那天晚上,他们趁看守不注意,偷偷溜到了围墙边。小李用剪刀剪断铁丝网,刚要翻过去,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谁在那儿?”看守的声音响起。

  他们吓得赶紧跑,可还是被看守抓住了。这一次,金链子男人没有打他们,而是把他们带到了公司的空地上——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都是机房里的年轻人。

  空地中间,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年轻人,正是之前跟小李一起被关在水牢里的小陈。“他想跑,这就是跑的下场。”金链子男人说,然后挥了挥手,两个看守拿起棍子,朝小陈的身上打去。

  “砰!砰!砰!”棍子打在身上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小陈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声音。

  然后,看守们把小陈的尸体拖到一边,泼上汽油,点燃了火柴。“轰”的一声,火焰瞬间窜了起来,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金链子男人看着所有人,声音冰冷:“谁再想跑,就是这个下场。”

  小李站在人群里,浑身发抖,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看着那团火焰,心里的最后一点勇气也没了——他知道,只要再跑,他也会像小陈一样,被打死,被烧掉。

  从那以后,小李再也不敢想逃跑的事了。他开始麻木地打电话,麻木地被打,麻木地吃着掺着狗粮的饭。他不再想母亲,不再想竹海镇,他只想活着——哪怕活得像条狗。

  没过多久,小李又被转卖了。这一次,他被卖到了另一家诈骗公司,欠条从10万变成了50万。新公司的条件更差,机房里没有空调,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他每天要工作18个小时,完不成任务,就会被关在小黑屋里,不给饭吃。

  小李的头发开始一把一把地掉,体重从130斤降到了90斤。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个活死人。他想:也许,我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2021年下半年,小李又被转卖了——这一次,他被卖到了缅北有名的“创赢公司”。这家公司在当地实力很大,有一个很大的园区,园区周围是三米高的围墙,围墙上拉着铁丝网,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看守在巡逻。

  进了创赢公司,小李又签了一张欠条——这一次,金额是200万。“为什么是200万?”小李不解地问。

  “因为我们公司给你提供了‘更好的资源’,你要靠这些资源赚钱还债。”负责人说,语气不容置疑。

  小李看着那张欠条,心里一片冰凉——10万、50万、200万,他的债务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他知道,这一辈子都还不完。

  创赢公司的“规矩”更残酷,有三种惩罚机制,分别叫“盲盒”“训狗场”“斗兽场”。小李刚进公司的时候,就听老员工说过这三种惩罚的可怕。

  “盲盒”主要针对女孩子。只要女员工完不成业绩,就会被扒光衣服,蒙上黑布,送到“盲盒区”。那里有很多“客户”,可以花钱“挑选”她们,把她们带走,进行虐待。有的女孩子被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老员工说,她们有的被殴打致死,有的被割去肾脏,扔在路边。

  “训狗场”则男女都有。被惩罚的人要戴上狗罩——就是宠物狗戴的那种,防止咬人的罩子,然后在地上爬,一天工作18个小时,不能说话,只能学狗叫。只要有人站起来,或者说话,就会被看守用电棍打。有一次,小李看到一个年轻人因为忍不住说了一句话,被看守打得肋骨断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斗兽场”是最残酷的。公司会把两个完不成业绩或者想逃跑的人关在一个铁笼子里,让他们互相殴打,直到其中一个人被打死。有的“客户”会下注,赌谁能赢。小李从来没见过斗兽场,但他听人说过,每次斗兽结束,笼子里都会溅满鲜血,像地狱一样。

  小李每天都活在恐惧中,他怕自己完不成业绩,怕自己被送到“盲盒区”“训狗场”或者“斗兽场”。他开始拼命地打电话,不管对方是谁,他都照着话术单念,哪怕知道自己是在骗别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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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他给一个老太太打电话,老太太说:“小伙子,我只有500块钱,是我的养老钱,你别骗我。”小李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可他还是说:“阿姨,您放心,这是真的,您把钱打过来,就能拿到赔偿了。”最后,老太太把500块钱打了过来。挂了电话,小李蹲在地上,哭了很久——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坏人,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他的“努力”有了效果,2022年上半年,小李的业绩竟然达标了。负责人没有惩罚他,还允许他在工作的时候用手机——当然,只能用来联系“客户”,不能打私人电话。

  小李看着手里的手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联系中国警方。他之前在机房里听人说过,中国警方会解救被困在缅北的同胞。他想:也许,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从那天起,小李开始偷偷地找机会联系警方。他知道,一旦被公司发现,他肯定会死。所以,他每次用手机的时候,都格外小心——趁看守不注意,快速打开手机里的反诈APP,找报警电话。

  第一次尝试联系警方的时候,小李的手一直在抖。他在反诈APP上留言:“我是中国公民,被困在缅北创赢公司,求你们救我。”留言发出去后,他赶紧删除了记录,把手机放回原位。

  接下来的几天,小李每天都偷偷登录APP,查看有没有回复。直到第三天,他看到了一条回复:“请提供你的具体位置、公司的布局、看守的换班时间,我们会尽快制定解救计划。”

  小李激动得差点哭出来。他开始偷偷观察公司的布局:园区有两个大门,正门有四个看守,后门有两个看守;看守的换班时间是早上5点和晚上12点;他的宿舍在三楼,窗户下面是二楼的阳台。

  他把这些信息一条一条地发给警方,还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警方回复他:“我们会安排人在园区外接应你,你需要在5月2号早上5点,趁看守换班的时候,从宿舍窗户逃出来,然后到园区外500米的路口,我们的警车在那里等你。”

  为了确保计划成功,警方还教了小李一个逃生技巧:用床单打成结,从三楼窗户荡到二楼阳台,然后跳下来逃跑。小李偷偷把宿舍里的床单攒起来,藏在床底下——他有三条床单,应该够长。

  接下来的三个月,小李每天都在偷偷准备。他会趁看守不注意,在宿舍里练习打床单结;他会故意跟看守聊天,确认换班时间;他会偷偷观察园区外的路线,确保自己能找到接应点。

  这三个月里,小李每天都活在紧张和期待中。他怕计划被发现,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可他又期待着5月2号的到来,期待着能回到祖国。

  2023年5月1号晚上,小李把三条床单接在一起,打成了结,藏在窗户旁边。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默念:“妈,我明天就回家了。”

  2023年5月2号早上5点,天还没亮,园区里一片寂静。看守开始换班,正门的看守去吃饭了,只有一个人在门口守着。

  小李听到看守换班的声音,立刻爬起来,把床单结绑在窗户的栏杆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窗户,往下看——二楼的阳台离他大概有三米远,床单结刚好够长。

  “一定要成功。”小李深吸一口气,抓住床单结,慢慢往下荡。风一吹,床单结晃了起来,他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终于,他落到了二楼的阳台——还好,没有惊动任何人。

  二楼阳台离地面还有两米多高,小李咬了咬牙,跳了下去。“咚”的一声,他的脚腕传来一阵刺痛,应该是崴了。可他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往园区外跑。

  园区的后门只有一个看守,小李趁看守转身的瞬间,冲了过去。看守发现了他,大喊:“站住!别跑!”然后拿起电棍追了过来。

  小李不敢回头,拼命地跑。他知道,从园区到接应点还有500米,这500米,就是他的生死线——跑过去,他就能活;跑不过去,他就会被抓回去,面临的将是比水牢、斗兽场更残酷的惩罚。

  风在耳边呼啸,脚腕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像要炸开一样。他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喊叫声,还有皮卡车的引擎声——看守开着皮卡车追过来了。

  “快到了,快到了。”小李心里默念着。终于,他看到了路口的警车——警车上的警灯闪着,像黑暗中的希望之光。

  他冲到警车前,一个民警打开车门,把他拉了进去。“快,开车!”民警大喊一声,警车立刻发动,冲了出去。

  小李坐在警车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快速后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这不是梦,他真的逃出来了。

  警车开了大概半个小时,停在了一条河边。“过了这条河,就是中国国境线了。”民警说,“你沿着河岸走一公里,从浅水区过河,我们的人在对岸等你。”

  小李点了点头,接过民警递给他的一件外套,下了车。他沿着河岸走,脚腕的疼痛让他每走一步都很艰难。终于,他到了浅水区,河水冰冷,没过了他的膝盖。他一步步地往前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到祖国。

  就在他快要到对岸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皮卡车的声音——创赢公司的看守追过来了。小李加快脚步,终于,他踏上了中国的土地。

  岸边,几个民警正在等他。“欢迎回家。”一个民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暖。

  小李看着民警的笑脸,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从2020年3月偷渡缅北,到2023年5月回到祖国,整整三年,他终于回来了。

  小李被民警送到了云南的一家医院,检查后发现,他的胳膊有旧伤(骨裂后遗症),脚腕崴了,身上还有很多陈旧性伤痕,营养不良,需要好好调理。

  在医院的日子里,民警帮他联系了家人。当母亲的电话打过来时,小李听到母亲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妈,我回来了,我对不起你。”

  电话那头,母亲的哭声传来:“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妈等你回家。”

  几天后,在云南警方和四川宜宾驻云南边防工作组的帮助下,小李坐上了回宜宾的火车。火车开动的时候,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百感交集——这三年来的恐惧、痛苦、绝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回到竹海镇的那天,母亲早早地在村口等他。看到小李从车上下来,母亲冲过去,抱住他,哭得像个孩子。“儿子,你瘦了好多,你看你这胳膊,都是伤。”母亲摸着他的胳膊,心疼得直掉眼泪。

  回到家,母亲给小李做了他最爱吃的燃面,还炖了竹荪鸡汤。小李坐在桌前,吃着热饭,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能活着回家,真好。

  后来小李才知道,为了抓他,创赢公司出动了十几个人,还发布了40万人民币的悬赏令,要活捉他。还好,他已经回到了国内,安全了。

  在家休养的日子里,宜宾市公安局梁海分局的民警来看过他几次,跟他了解创赢公司的情况,希望能帮助更多被困在缅北的同胞。小李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民警——公司的布局、负责人的名字、看守的换班时间,他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让更多像他一样的人能回家。

  2023年6月1号,小李看到新闻:6名被骗到缅北的少年被成功解救回国。他看着新闻里少年们和家人团聚的画面,心里很高兴——又有6个家庭团圆了。

  小李是幸运的,他从缅北的地狱里逃了出来,回到了祖国,回到了家人身边。可还有很多人,被困在缅北,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们有的被虐待,有的被杀害,有的被割去器官,永远也回不了家。

  据警方统计,每年都有很多中国公民被“高薪招聘”“一夜暴富”的谎言骗到缅北,从事电信诈骗、赌博等违法活动。这些人一旦到达缅北,就会被没收手机、限制自由,被迫签下高额欠条,成为诈骗公司的“工具人”。他们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完不成任务就会被虐待,想逃跑就会被打死。

  小李想通过自己的经历,提醒所有人:

  1. 找工作一定要通过正规渠道,不要轻信网上的“高薪招聘”“低门槛高收入”的信息,尤其是涉及到境外工作的,一定要谨慎。

  2. 不要相信“一夜暴富”的谎言,天上不会掉馅饼,任何不劳而获的想法都是危险的。

  3. 如果有人跟你推荐“缅甸北部”“柬埔寨”“老挝”等地区的工作,一定要提高警惕,这些地方往往是电信诈骗、赌博犯罪的高发区。

  4. 如果发现自己或身边的人被骗到境外,一定要及时联系中国警方或中国驻外使领馆,寻求帮助。

  现在的小李,已经恢复了健康。他打算重新做起自己的竹特产生意,这次,他要踏踏实实地干,再也不幻想“一夜暴富”。他说:“经历过生死,我才明白,平平安安、踏踏实实的日子,才是最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