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山门暗影-《从精神病院走出的地仙路》

  后腰的枪管压得生疼,我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玄叶的呼吸扫过我后颈,带着点松针泡过的清苦,和精神病院消毒水的腥甜截然不同。

  月光顺着她的枪管爬上来,照亮她腰间那叠黄符的边缘——每张符纸都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纹路,像被雷劈裂的老树根。

  林怀远的人追得紧。她的声音比枪管还凉,隐息符能挡他们半柱香。

  我盯着她眉骨那道淡白的疤,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枯井里摸到的铜锁片。

  锁片内侧也有这样的裂痕,当时老皮说那是山门禁印。

  此刻玄叶的疤就像被谁用刻刀照着锁片纹路雕上去的,我喉咙发紧:你怎么知道我要跑?

  老刀托风痕带的信。她枪口往下移了半寸,他说你能听懂兽语,是野人山等了二十年的引路人。

  老刀是住院部打扫卫生的哑巴老头,总在深夜往围墙根撒玉米粒。

  上周三我帮他捡扫帚时,他往我手心塞了颗烤得焦香的松子,用指甲在我腕上划了道痕——现在那道痕还泛着淡红,和老皮咬的牙印叠在一起。

  信呢?我问。

  他烧了。玄叶从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黄纸符,符角沾着泥,但他说,你腕上的鼠咬痕会认我。

  我低头看手腕,老皮今早咬我时特意避开了老刀划的印子,两个痕迹像两串交叠的星子。

  风在围墙外的山林里打旋,卷来松脂的苦香,我突然想起妹妹最爱闻松香味的橡皮擦。

  我把隐息符按在胸口,符纸立刻烫得慌,像块烧红的炭。

  玄叶拽着我往围墙西侧跑,她的手比我还凉,指节上全是茧。

  我们贴着冬青丛的阴影走,腐叶味裹着符纸的焦糊气往鼻子里钻。

  刚绕过第三棵玉兰树,探照灯地扫过来,疤脸的吼声炸在头顶:那小子!

  在西边!

  我心跳漏了一拍。

  疤脸腰间的枪套敞着,上次他拿电棍抽我时,我看见过那把黑沉沉的枪。

  玄叶猛地把我推进冬青丛,我后背撞在石头上,疼得倒抽冷气。

  她反手甩出两张黄符,符纸在半空地炸开,火星子溅得老高,照亮了疤脸扭曲的脸——他举着枪,食指扣在扳机上。

  玄叶拽起我,我们踩着碎石往后山狂奔。

  风灌进领口,我听见身后子弹擦着耳尖飞过的嗡鸣,疤脸的骂声混着守卫的喊叫声追上来。

  玄叶的符咒一张接一张往身后扔,有张符炸在守卫脚边,烧着了他的裤管,他尖叫着滚进草窠。

  我们翻过后山的铁网时,我的掌心被铁丝划开道口子,血珠滴在地上,像颗颗暗红的玛瑙。

  玄叶从兜里摸出张止血符按在我手上,符纸立刻渗出血来,却真的止住了疼。

  废弃配电房的门锈得只剩半扇,玄叶踢开满地的断电线,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

  布包边角磨得发白,系着根褪色的红绳。

  她解绳子时,我看见她虎口有块圆形的疤,像被香灰烫的。

  高道士的信。她把布包推过来,还有野人山的古地图。

  信纸是泛黄的毛边纸,墨迹有些晕染,能看出写信人手抖得厉害。地仙之路非一人之力可成,引气入体只是第一步。我念出声,喉咙发紧,若你愿走此路,便随风痕而来。

  玄叶摸出根火柴划亮,火光映得她眼尾发红:他上月初七走的,走前说一定要把信交给能听懂兽语的人。

  我捏着信纸的手在抖。

  老皮说野山山里有灵脉,说我能听见鼠语是因为天生与山气相通,原来都是真的。

  我闭眼深呼吸,信纸的油墨味突然变得清晰——不是普通墨汁,混着松针汁和朱砂的腥甜。

  那股气息顺着鼻腔往脑子里钻,我眼前突然闪过片雾气,雾气里立着座青石门楼,门楣上刻着两个大字,门前石碑爬满我看不懂的符文,像活的蛇。

  你看见什么了?玄叶突然抓住我手腕。

  我睁开眼,她的瞳孔缩成细线:山门?石碑?

  我点头,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玄叶松开手,从布包里摸出张地图,地图边角画着和我梦里石碑一样的符文:这是高道士根据古籍抄的,野人山灵脉入口就在石碑下。

  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是风痕。

  它扑棱着翅膀撞在窗玻璃上,爪间坠着枚铜铃——老刀总挂在裤腰上的铜铃,现在染着暗褐色的血。

  老刀死了。风痕的声音像铁片刮玻璃,我在北坡的松树上找到的,他胸口插着把淬毒的匕首。

  我脑子地炸开。

  三天前老刀还往我枕头底下塞了块桂花糖,说甜的,给小丰。

  他手指粗得像胡萝卜,剥糖纸时总把糖块捏得皱巴巴的。

  现在那枚铜铃还沾着他的血,我摸了摸,血已经干了,硬得硌手。

  有人先我们一步进山了。玄叶扯过地图,指腹重重按在灵脉入口的位置,林怀远的人,或者更麻烦的。

  风痕扑到我肩头,它的爪子扎得我生疼:走,现在。

  他们可能在布网。

  我捏紧信纸,老刀的血在铜铃上结成暗痂,像朵干枯的花。

  玄叶已经把布包重新系好,她腰间的符纸被山风吹得哗哗响。

  风痕突然振翅而起,在窗外划出道白影,它的尖啸刺破夜色:跟上!

  玄叶拽着我冲出配电房,山风卷着松涛灌进耳朵。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急着钻进山林的蛇。

  风痕在头顶盘旋,它的影子掠过我脸时,我想起老刀说的话:野山的门,只给能听见山说话的人开。

  现在,那扇门后有老刀的血,有未知的危险,还有我等了三年的真相。

  我摸了摸腕上的鼠咬痕,老皮在我口袋里动了动,用尾巴尖轻轻戳我掌心——那是它说的方式。

  风痕的尖啸又响起来,这次更急。

  玄叶的符咒在我们脚边燃起幽蓝的火,照亮了山林深处的雾气。

  我望着那片雾,突然听见风里有细碎的鼠语,像老皮在说:跑快点,小丰,门要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