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比利时UFO事件-《暮影武者》

  布鲁塞尔郊外,比利时皇家气象研究所那间被临时征用的保密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的胶质,沉重地压迫着每个人的胸腔。汪新焱与他的小团队——信号处理专家莎拉·陈,一位眼神锐利、对数据异常有着猎犬般直觉的华裔女性;以及航空航天工程师马克·杜波依斯,一个身形魁梧、对飞行器动力学了如指掌的前法裔试飞员顾问——正深陷于一片由数字和曲线构成的迷宫之中。投影幕布上,流淌着他们耗费了巨大心力,通过某些不能明言的渠道,从比利时空军及民航当局内部获取的、关于1989年秋冬至1990年春天那几起关键夜晚的原始雷达数据流。

  屏幕上,代表常规航班的、温顺的绿色光点,如同遵循着无形铁轨的列车,沿着预定的航线平稳移动,构成一幅有序而乏味的现代航空图景。然而,在两个被特别标注的夜晚——1989年11月29日与1990年3月30日——特定的时间段内,一个异类,一个被标记为刺目红色、行为癫狂的光点,如同电子幽灵般骤然出现,蛮横地撕裂了这片秩序。

  “聚焦这里,布鲁塞尔区域管制中心的一次雷达首先捕捉到它。”马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激光笔的红色光斑精准地落在幕布上一个跳跃的红点上,“初始高度约700米,速度极其缓慢,徘徊在每小时50公里左右,这几乎像是直升机的速度。但看这里——”光斑随着数据流移动,“就在接下来的三到四次雷达扫描周期内,它的速度骤然飙升,瞬间突破每小时500公里!这加速度曲线……任何已知的航空器,无论是我们的‘幻影’还是F-16,甚至是理论上可能存在的黑色项目,其引擎和结构都无法承受如此狂暴的、近乎垂直的加速G值。”

  莎拉接过话头,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切换了数据源画面。“这是来自格拉文多尔茨空军基地的军用雷达跟踪数据,精度更高。目标确认一致,信号特征稳定,排除了鸟类或气象气球的可能性。而最令人费解,甚至可以说颠覆物理认知的节点在这里——”她将一段轨迹数据放大,那红色光点的路径以一种违背常识的方式扭曲着,“看,目标在雷达屏幕上,于瞬间——注意,是几乎同一个时间戳上——从海拔约2000米的高度,‘跌落’到500米左右,随后,在仅仅一次雷达扫描间隙,大约12秒后,它又匪夷所思地出现在近3000米的高空。这种垂直机动所产生的过载,保守估计超过40G。先生们,40个G!这已经不是飞行器的问题了,任何已知的物质结构,哪怕是一块实心钢铁,在这种瞬间的应力变化下也会像玻璃一样碎裂。这绝非自然现象,也绝非我们技术范畴内的任何造物。”

  汪新焱沉默地注视着幕布上那如同癫痫病人般抽搐跳跃的红色轨迹,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会议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仿佛倒数计时的嗒嗒声。这就是困扰了比利时军方、警方乃至政府高层数月之久的“幽灵”。它不是乡野传说,不是模糊的照片,而是被这个国家最可靠、最精密的电子哨兵——分布各处的军用与民用雷达——多次交叉验证、清晰捕捉到的实体。一种冰冷的实感沿着他的脊椎爬升:他们面对的不是错觉,而是确凿存在的“异物”。

  “所有可能性都排除了?系统性的干扰?或是某种极其巧合的设备故障串联?”汪新焱的声音在凝滞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马克摇了摇头,表情严峻:“我们核查了所有参与跟踪的雷达站日志,包括位于不同地点、采用不同制式和波段的军民设施。它们在同一时间、对同一空域、捕捉到具有相同运动特征的独立目标。多个独立系统同时、同地发生完全相同的、指向性如此明确的错误的概率,微乎其微,低于亿万分之一。而且,别忘了,我们还有来自F-16战机本身的佐证。”

  提到F-16,会议室的氛围瞬间变得更加压抑,仿佛无形的铅块压在每个人肩头。他们手头有一段经过艰难技术处理、去除部分背景噪音后,来自那次紧急拦截任务中F-16战机火控雷达通信的录音片段。飞行员的声音透过电流的杂音传来,那份强行压抑下的震惊与极度困惑,依旧穿透了时空,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目标正在加速……上帝,难以置信的速度!它从我的雷达屏幕上消失了……不,等等……它出现在我后方!它……它好像在模仿我的战术机动动作,但它的反应时间……几乎是零!我无法锁定!”

  “几乎为零的反应时间,”莎拉沉吟着,指尖抵着下唇,“这指向两种可怕的可能性:要么是搭载了远超我们理解水平的人工智能,能够进行瞬时预判和决策的无人驾驶器;要么……其驾驶者,或者说控制者的生物神经反应速度与信息处理能力,完全超出了人类,甚至任何地球生命形态的理解范畴。”

  汪新焱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窗外是布鲁塞尔郊区典型的阴郁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与室内沉重的心情相互映照。“所以,综合来看,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能够在低空近乎无声地悬停、能在瞬间爆发出骇人高速、能进行无视惯性定律的极端机动、并且似乎展现出某种智能交互或模仿能力的三角飞行物。而官方的最终结论,仅仅是‘无法解释’(Inexpliqué),然后所有相关档案被贴上最高密级的标签,封存于黑暗之中。”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莎拉和马克,那眼神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苗在跳动:“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片‘无法解释’的迷雾中,找出其背后隐藏的逻辑链条,无论它指向何方。”

  接下来的几周,团队如同上了发条一般,投入了对目击者的深度回访与新一轮的资料挖掘之中。他们不再局限于官方报告中记载的那些案例,而是通过更隐蔽的渠道,在早期的互联网匿名论坛、地方性小报的角落、甚至通过口耳相传的委托,寻找那些可能因为恐惧、怀疑官方、或单纯未被重视而选择沉默的“边缘目击者”。这项工作繁琐而充满不确定性,但收获却出乎意料地惊人。他们最终收集到了超过两百份新增的、细节刻画入微的目击报告。当莎拉利用地理信息系统将这些散落的点状信息与时间轴整合绘制成图时,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模式逐渐浮出水面:这些被报告的三角飞行物的出现与移动轨迹,并非完全无规律的随机游荡,它们似乎隐隐沿着比利时境内几条不为人知的、往往连接着某些敏感军事设施、核能研究中心、主要城市节点以及地下光纤或高压输电走廊的路径在移动。

  在比利时东部靠近德国边境的宁静小镇埃邦,他们找到了前煤矿工程师老约瑟夫。在一个飘着细雨的下午,老人坐在他那充满旧木头和烟草味道的客厅里,向汪新焱和马克回忆起了1989年那个改变了他认知的冬夜。他当时试图用那台笨重的家庭VHS摄像机,记录下窗外那个“巨大的、沉默得令人窒息的三角黑影”。

  “它就悬在那里,大概只有树梢那么高,”老约瑟夫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微颤,眼神却异常清晰,仿佛再次看到了那景象,“安静,太安静了,你能听到的只有你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它底部……对,底部有三个非常大的圆形灯罩,发出一种光……我说不好,那不像是普通的电灯光,更柔和,更……浓厚,像是融化的、温暖的能量在流动。在三个大灯中间,还有一个红色的灯,就那么一下一下,缓慢地、有规律地脉动着,像一颗沉睡的心脏。”他用手比划着,“它太大了,感觉……感觉它能轻易地把我们整个小镇广场都覆盖在它的阴影下面。”

  老人提供的录像带因年代久远和当时摄录设备的技术局限,画面布满雪花噪点,抖动得厉害,但那三角形的轮廓和底部独特的灯光布局,依然模糊可辨,与团队收集到的数十份其他目击描述高度吻合,构成了强有力的旁证。

  更关键的是,老约瑟夫提供了一个此前未被官方报告重视的细节:在那个巨大的三角物体缓慢飞离之后,他家里养了多年的牧羊犬持续狂吠了近半个小时,邻居家农场里的牛群也异常躁动,在圈里来回冲撞。而他自己手腕上那块戴了十几年的老式欧米茄机械表,指针赫然停摆了一个小时,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恢复了走动,分秒不差。

  “强烈的、局部化的电磁脉冲效应?”莎拉在随身携带的电子记事本上快速标注,并打了个重点符号。

  另一次通过极其谨慎的中间人牵线的会面中,一位因严格的保密协议而始终拒绝透露姓名、只肯以“前空军地勤技术人员”身份交流的匿名者,提供了一个来自内部的碎片信息:在UFO活动最为频繁的那段时期,基地内部某些用于监测特定频谱的、高度敏感的电子监听设备,曾数次记录到异常强烈的、特定频段的电磁辐射峰值。该匿名者强调,这种辐射的模式非常独特,“不像任何已知的军用或民用雷达信号,也不像标准的通讯载波,更像是一种……高能脉冲与复杂调制信号的混合体,带着某种非自然的规律性。”

  这些来自不同层面、彼此看似孤立的碎片——严谨的雷达数据、飞行员的真实反应、大量相互印证的民间目击、动物异常行为、电磁干扰效应、以及内部监测到的异常信号——开始被团队用理性的丝线一点点串联、编织。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令人不安的画像逐渐成型:出现在比利时上空,引发这场持续数月风波的,极有可能是一种拥有极高能量层级的、其推进方式与飞行控制技术完全超越了当代物理学认知框架的飞行器。

  就在调查似乎逐渐聚焦于“非地球科技”这一方向时,马克在故纸堆中的一次偶然发现,又将线索引向了一个更为幽深的历史维度。在汪新焱那间已被各种地图、图表、照片和素描覆盖得如同战情室的临时书房里,马克熬夜整理着一批通过特殊手段获取的、已部分解密的二战后期德国秘密武器研究档案的微缩胶卷。在大量关于V-2火箭和喷气式飞机的熟悉资料中,一份模糊不清、标注着“Die Glocke”(钟)的蓝图残片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

  “看这个设计,”第二天清晨,马克顶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将蓝图上那个奇特的钟形结构局部放大,与比利时目击报告中三角飞行物的侧视轮廓草图并排放在一起,“虽然整体形状有差异,一个是钟形,一个是三角,但注意它们共同的特征:中央部分都有一种鼓胀的、非流线型的结构,整体布局都偏离了传统航空器的翼身融合理念。再看看这份附带的、语焉不详的技术备忘录里提到的——‘无翼垂直起降’、‘依靠某种高速旋转的电磁场与未知能源(标记为‘Xeru525’)产生反重力效应’……汪,你不觉得吗?虽然在具体形态上走了不同的技术路径,但它们在根本的理念上,在对‘反重力’或‘场推进’的追求上,存在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延续性。”

  “纳粹钟?”汪新焱眉头紧锁,凝视着那模糊的蓝图,“那个传说在战争末期被转移至地下工厂,甚至可能被运往南极或南美的神秘项目?你认为出现在比利时的,可能是它的某种技术衍生品?或者说……继承者?”

  “不一定是直系后代,”马克保持着工程师的严谨,“但极有可能共享了某种未被公开的、关于空间操控或重力抵消的底层技术原理。我们很清楚历史,战后通过‘回形针行动’(Operation Paperclip),海量的德国火箭专家、空气动力学工程师被美国和苏联系统性吸纳。冯·布劳恩(Wernher von Braun)团队去了NASA,奠定了美国的航天基础。但那些参与了更前沿、更匪夷所思项目——比如‘钟’、‘飞碟’计划(Haunebu)——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呢?他们的下落和研究成果,几乎成了被刻意抹去的黑洞,消失在胜利者的秘密档案库深处。”

  莎拉立刻调出了冷战期间美苏两国关于“飞翼”(Flying Wing)和“升力体”(Lifting Body)飞行器的众多实验记录和设计图。“看看这个,美国的B-2‘幽灵’(Spirit)隐形战略轰炸机,它的无尾飞翼布局,难道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对德国霍顿兄弟(Horten Brothers)的Ho 229飞翼技术的深化与极致化吗?如果纳粹德国在更前沿的推进系统领域真的取得了一些突破性的、哪怕是不成熟的发现,难道不会被急于获得技术优势的胜利者们秘密继承、并投入巨资继续研发吗?”

  一个新的、同样震撼且细思极恐的假设在团队内部逐渐成形:比利时上空反复出现的三角飞行物,或许并非来自遥远星系的“外星访客”,而更可能是地球上某个大国(或几个大国组成的秘密联盟),基于某种在二战末期获得的、源自纳粹德国的、尚未被完全理解和掌控的“反重力”或“场推进”技术原型,秘密研发多年的实验性飞行器!

  “这个假设……如果成立,就能解释很多令人困惑的疑点,”汪新焱站在贴满线索的墙前,冷静地分析着,“为什么它频繁出现在比利时——这个北约的核心区域?这完全可以解读为一次针对整个西方防空预警体系渗透能力的极限测试。为什么它拥有如此违反空气动力学的诡异机动性?这是在极端环境下验证其超越常规飞行包线的性能。为什么事件最终被各国官方联手压制,讳莫如深?因为这可能牵扯到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技术垄断的争夺,甚至可能暴露某些违背国际条约的秘密武器研发,一旦公开,足以引发盟友之间的巨大信任危机和地缘政治地震。”

  这个推论让房间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如果真相果真如此,那么人类科技的某一个隐秘分支,已经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悄然发展到了近乎神话的地步,而这力量所带来的,并非一定是福音。

  几乎与这个惊人假设的诞生同步,汪新焱团队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外部环境的压力骤然升级。他们的加密电子邮件开始出现无法用正常网络拥堵解释的、规律性的延迟和偶尔的丢失;一次外出访谈归来,莎拉凭借女性特有的细致,发现临时办公室门锁的锁芯边缘有一道极其细微、若非刻意检查绝难发现的新鲜划痕,尽管室内物品摆放井然有序,看不出任何被翻动的迹象;他们使用的保密电话线路里,开始偶尔出现短暂的、类似回声的杂音。一种被无形之眼监视、被无形之耳窃听的感觉,如同潮湿的霉菌,在空气中蔓延。

  他们被盯上了,而且对方的手段专业、老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果然,在一个细雨迷蒙的傍晚,一位自称“范·德·坎普”的不速之客,通过旅馆前台留下一张没有任何头衔的名片,约定在一家位于布鲁塞尔老城区深处、灯光昏暗、顾客稀少的传统咖啡馆里与汪新焱见面。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质地普通但剪裁合身的深色外套,举止间带着一种经过长期训练形成的、刻板的节制感,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本质。

  “汪新焱先生,你和你的团队在过去一段时间的工作,非常……深入,也很有创造性。”范·德·坎普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他的英语带着清晰的弗拉芒口音,用词精准而克制,“但是,我必须提醒你,有些历史的沉积层,过于深邃,下面埋藏着的真相,并非为所有人准备,也并非对当前的世界有益。”

  “那么,你代表谁在说话?是某个官方机构,还是……其他利益方?”汪新焱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平静地反问。

  “我代表那些认为维持现状至关重要的人。”对方的回答滴水不漏,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比利时上空的事件,已经成为历史,官方已经有了正式的、尽管模糊但足以平息舆论的结论。继续执着于挖掘,像考古学家一样试图撬开密封的石棺,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你和你的同伴。你可能会在无意中,触碰到一些……极其危险的开关,引发连锁反应。”

  “危险的开关?”汪新焱抬起眼,直视对方,“比如,证实了某个大国正在秘密测试其基于非传统物理原理、足以颠覆现有军事平衡的‘终极’武器?”

  范·德·坎普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缩了一下,虽然脸上的肌肉纹丝未动,但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没有逃过汪新焱的眼睛。“想象力,是像您这样的研究者最宝贵的财富,但有时候,它也会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甚至招致灾祸。”他避开了正面回答,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给你的建议是,停止你们目前的一切公开或半公开的调查活动,妥善地……处理掉那些基于推测和未经最终证实的数据与理论。这不仅是为了你们自身的安全考量,也是为了你身边那些同伴的福祉。”

  这是赤裸裸的、包裹在礼貌外交辞令下的最后通牒。

  “如果我说,基于学术追求和探寻真相的原则,我们无法接受这个建议呢?”

  范·德·坎普缓缓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欧元纸币,整齐地压在咖啡杯下面。“那么,你或许会发现,通往你所寻求的‘真相’的道路,不仅早已布满了看不见的荆棘,甚至可能在你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突然……毫无征兆地中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汪新焱最后一眼,那眼神冰冷如霜,随即转身,步伐稳健地走出了咖啡馆,消失在布鲁塞尔老城湿漉漉的、弥漫着黄昏雾气的街角。

  这次充满威胁的会面,非但没有让汪新焱感到恐惧而退缩,反而像一剂强心针,印证了他们调查方向的敏感性,以及他们确实触碰到了某个隐藏在幕后的巨大利益集团或权力结构的神经。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调查必须转入更深、更隐蔽的地下状态,行动要更加迅捷,如同在雷区中穿行。

  在范·德·坎普发出警告之后,团队迅速启用了备用的、加密等级更高的通讯方案,所有关键数据进行了物理隔离和多次分散备份。然而,就在他们试图沿着“纳粹遗产”和“秘密地球科技”这条线索,寻找当年可能参与过相关研发、或者了解内情、如今可能已经退休或隐居的前科学家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线索,却以一种近乎命运安排的方式,主动找上了门。

  联系他们的是一个名叫索菲·勒菲弗的中年女性,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紧张和犹豫。她声称自己已故的父亲,艾蒂安·勒菲弗博士,是一位理论物理学家,生前曾在比利时一家与国防部有长期合作的高能物理实验室工作,主攻方向是等离子体物理和极端条件下的电磁场理论。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她发现了一些手稿和笔记,里面的某些描述和草图,似乎与几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三角飞行物”有关,她觉得“或许对你们的研究有帮助”。

  在索菲位于那慕尔郊区一栋充满旧时代气息的老宅里,汪新焱和马克看到了艾蒂安·勒菲弗博士留下的遗物:几大箱密密麻麻写满公式、图表、实验记录和剪报的手稿。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墨水和淡淡灰尘混合的味道。这位显然毕生沉迷于探索物理边界的科学家,留下了大量深奥难懂的研究记录。然而,在马克近乎考古发掘般的仔细翻阅下,几页夹在厚重笔记本中间、用铅笔匆匆绘制的草图被找了出来。草图上清晰地勾勒出一个三角形飞行器的结构示意图,旁边标注着复杂的磁场线分布数学描述,以及一些关于“真空能量涨落”(Zero-point energy fluctuations)和“时空曲率驱动”(Space-ti curvature propulsion)的初步数学推导和猜想。最令人震惊的是,这些草图的日期标注是1988年——比大规模比利时UFO浪潮的开始,整整早了一年!

  紧接着,在一份写于1990年4月,也就是UFO浪潮基本平息之后的私人日记片段中,他们找到了勒菲弗博士用略显潦草的字迹写下的话:

  “……‘镜影’项目(Projet Miroir)似乎遇到了无法逾越的理论与实践障碍。能量控制极不稳定,时空耦合效应带来的副作用远超最初的数学模型预测……试验品在有限的几次‘短途旅行’中展现出的能力,既令人感到深深的恐惧,也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但它更像是一头我们亲手创造出来、却根本无法完全控制的野兽……最高层已经决定终止一切,代价太大了,不仅仅是投入的天文数字经费,还有……我们作为科学家的灵魂。我们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去掌握这种近乎神只的力量了吗?或许,我们撬开的并非通往天堂的大门,而仅仅是瞥见了深渊入口处那令人疯狂的一角……”

  “项目‘镜影’!”莎拉几乎要低呼出来,她指着日记上的那个词,“这会不会就是那个秘密研发计划的内部代号?!”

  勒菲弗的笔记虽然没有明确指出“最高层”具体指向哪个国家或机构,是比利时政府独自进行?是北约框架下的秘密合作?还是一个跨大西洋的、更为隐秘的技术联盟?但其内容强烈地暗示,这确实是一个发生在地球上、由人类主导的科研项目,其目标直指复制或发展某种极端先进的、可能源自非常规渠道的推进技术,并且,这个项目在过程中一度出现了严重的、近乎失控的局面。

  “试验品展现出的能力……”汪新焱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脑海中瞬间闪回F-16飞行员那惊恐失措的报告、雷达屏幕上那癫狂跳跃的轨迹、以及老约瑟夫描述的庞大而沉默的三角黑影。难道震惊世界的比利时UFO事件,其真相并非外星造访,而是一场人类自己点燃的、最终险些无法控制的科技“魔火”?一次对禁忌领域的鲁莽窥探所引发的连锁反应?

  这个发现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团队内部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它部分印证了“地球秘密科技说”的推测,但勒菲弗笔记中流露出的那种对技术本身蕴含的未知风险的深切恐惧,以及“深渊入口”的沉重隐喻,又给整个事件蒙上了一层更为阴森、近乎克苏鲁神话般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色彩。他们触及的,可能不仅仅是技术机密,更是某种关于现实本质的、危险的禁忌。

  带着勒菲弗笔记的珍贵复印件(索菲在犹豫再三后,同意他们复制这部分关键内容),团队怀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沉重的心情回到了临时据点,准备将这些最新发现与之前的证据链进行整合,撰写一份阶段性的内部报告。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打开存放主要备份数据和原始资料的专用保险柜时,发现密码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非正常使用的痕迹。输入密码,柜门应声而开,但里面——空空如也!所有硬盘、加密U盘、打印出来的分析报告、甚至包括勒菲弗笔记的复印件,全部不翼而飞!房间内依旧整洁,窗户锁闭完好,门锁也没有任何暴力破坏的迹象,仿佛那些资料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莎拉和马克携带的个人笔记本电脑,以及据点内的台式机,都遭到了一种前所未见、极其高效的定向网络病毒攻击。病毒绕过了他们设置的多重防火墙和杀毒软件,精准地定位并永久删除了所有与比利时UFO调查相关的文件、图片、邮件记录和数据分析表格,并且采用了最彻底的覆写算法,使得任何数据恢复软件都回天乏术。他们试图立刻联系索菲·勒菲弗,但她的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几天后,一封来自本地某家律师事务所的正式信函被送到据点,信中措辞严谨地声明,勒菲弗女士基于个人原因,不再希望就其已故父亲艾蒂安·勒菲弗博士的任何遗物或事务接受任何形式的访问、询问或调查,并要求他们销毁此前获取的任何复印件。

  一切关键的、实体的证据链条,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干净、利落、彻底地抹除,仿佛他们过去数月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推理与发现,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集体幻觉。

  汪新焱站在那空荡荡、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的保险柜前,脸上没有预料中的愤怒或沮丧,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虚无的无力感。他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警告,这是一次完美的、不容置疑的“消毒”行动。对方用一种近乎艺术的手法,展示了其无处不在的监控能力、精准的执行力以及不容挑战的绝对权威。

  他们没有选择报警。这不仅毫无意义,更像是一种自杀行为,只会将他们暴露在更直接、更不可预测的危险之下。

  当晚,汪新焱独自一人留在弥漫着失败与沉寂气息的旅馆房间里,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出的冷光是他唯一的光源。屏幕上,是唯一一份因为他习惯性地提前将其加密存储在一个位于海外、通过多重跳板连接的匿名云存储节点(这是他从“观测者”传承中学到的谨慎)而侥幸残存下来的核心摘要文档。里面记录了他们调查的主要脉络、关键数据节点、以及关于“纳粹遗产”、“项目镜影”和“失控科技”的最终推论。

  他对着屏幕沉思了许久,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公开它?在没有丝毫物证支持的情况下,这份充满了“纳粹黑科技”、“秘密人类项目”、“近乎魔法的飞行器”等惊悚元素的报告,只会被主流科学界和媒体视为痴人说梦的科幻小说,或者更糟,会引来幕后势力更彻底、更无情的清算,甚至可能危及莎拉、马克以及像索菲·勒菲弗这样的无辜者。这并非他寻求的真相,而是通往毁灭的导火索。

  最终,他移动手指,没有选择任何发送或公开的选项,而是新建了一个加密等级最高的私人日志文件。他缓缓地敲下了最后的记录,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

  “比利时UFO事件的真相,或许远比公众想象的‘外星访客’更为复杂,也更加贴近人性的傲慢与脆弱。它很可能是一场基于历史遗留的、不完整甚至危险的技术蓝图,由人类自己发起的、试图挑战物理边界的鲁莽实验。一次对未知力量的危险窥探,最终因为无法驾驭其释放出的能量和引发的后果而被迫紧急叫停。官方的掩盖与沉默,或许并非全然出于欺骗公众的恶意,也可能包含着对技术失控的深刻恐惧、对维持现有战略平衡不被打破的考量,以及面对远超自身理解范畴的、近乎‘神迹’般力量时,那种源自本能的无措与敬畏。

  雷达的轨迹不会说谎,成千上万目击者的一致性描述不会全是集体癔症。那片夜空之下,确实存在过‘某种东西’。它以一种蛮横的姿态,挑战并拓宽了我们对于‘可能’与‘不可能’的认知边界,同时也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我们人类在追求终极知识与力量的过程中,那深藏于理性之下的、与生俱来的傲慢与面对未知时的脆弱本质。真相,有时并非被刻意隐藏,而是因其本身过于沉重、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现有的社会结构和人类心智,还无法承受其公开所带来的冲击与后果。

  调查,至此已无法继续,被迫画上休止符。但疑问的种子已经播下,它将长存于心底。那片比利时的夜空,将永远作为一个沉默的坐标,标记着人类技术与自身无法掌控的未知领域一次短暂而剧烈的交锋。我们窥见了深渊的一角,而深渊,或许也回望了我们一眼。”

  他郑重地按下了保存键,然后退出了文档,启动了预设的、更为复杂的加密程序。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布鲁塞尔的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无声地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熟悉而陌生的轮廓。天空中没有三角形的光影,没有异样的光芒,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深邃而沉默的黑暗。他知道,有些谜团,或许注定要伴随着历史的尘埃一同沉睡,直到人类自身真正成长到足以直面其重量的那一天。而他脚下的路,还很长,很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