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道精致的灰(6)-《致蓝》

  培育中心的研究员每次晚上休息都兵荒马乱,有时候是晚上谁谁又有新发现了,有时候是实验室里的东西开始闹了 ,每次一个不吱声就是全员休想酣眠,而且每次的理由都千奇百怪;要是把这些日子晚上的突发事件排个队,估计能从北京排到东京。

  记得有一次,有位兄台大晚上不睡觉补精神,大半晚上心血来潮,开始致力于研究不同的男式裤衩究竟能搭配出多少款式;为了让自己的研究更加有群体性,便把魔爪伸向了培育中心全体男员工的裤衩子。

  一个在科学实验上格外专注的人,他做起别的事情来,行动力连上帝都拦不住。

  几个晚上之间,所有男性朋友的裤衩纷纷失踪,弄的人心惶惶,大家都和自己的裤衩相拥而眠,生怕自己一不注意,明天只能光着腚招摇过市;以前不在意裤衩丢哪,角落里随便塞塞,现在大家都是要脸的人,坦不下脸裸奔,于是把裤子搂在怀里,那姿势,活像抱着自己十八代单传的亲儿子。

  只听过变态偷女同胞裤衩的,现在居然有偷中老年男性的里裤的了,这是什么样的恶魔啊!已经男女老少不忌口了吗?后来被检举揭发的时候,大伙把从古到今的酷刑想了个遍也不足以平民愤。

  哪位大哥拳拳对心,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通过裤衩来达到不为人知的隐秘癖好,还声明自己是为了科学研究;可惜他态度虽然诚恳,事实也证明,大家的裤衩都完璧归赵,可见没有受到什么非人的蹂躏。

  但就因为这点事,大家伙多少个晚上没睡好?知道睡眠对于搞科研的人有多么重要和不易吗?趁你病要你命,一纸铮铮请愿书,当天晚上,大兄弟连人带铺盖卷行李一起被投掷到培育中心外面。

  围观的人都合掌为祈,额手相庆,官民同乐,其乐融融。

  这是其中比较离谱的一次,大多数时候的突发事件是比较平和,看了不会大跌眼球,而且还能完事后睡个回笼觉的,前半段烦恼不影响后半段如婴儿般的睡眠。

  这一次,培育中心的研究员们,从温暖的被窝里被扯出来,套上防护服,臊眉耷眼地集了合,看到眼前都一黑。

  “呕呕呕呕……”

  斯通博士弯着腰,表情痛苦,这一天的饭菜都随着“呕呕呕”涌了出来,远看还没发现什么,近看那血腥恶心得能吓哭军校生。

  “斯通啊,你还是年轻了一些,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奇形怪状的见多了,不仅不会上吐下泻,还能就着香香地吃三碗饭。”陈旭然拍着斯通的背部,脸上慈爱。

  “想我当年,面对着三个月大婴儿尸体,蛆虫都爬到我袖子上了,我还能面不改色地吃两碗鸡杂拌饭,你的修为太浅!”

  “我…见的也多…但这么恶心的…呕…还是第一次见……呕呕呕……”

  说话间,他又吐出一大口苦水。

  “刚刚看你和她难舍难分的,就没好意思叫你。”陈清野面对一地脏污和美妙的气味,稳如泰山,不愧是拥有培育中心食物链顶端称号的男人。

  薇儿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比较怕人忽然多起来的环境,躲在楚斩雨的背后,手抓着他的衣服,偶尔把头探出来。

  “刚刚确实冲动了。”楚斩雨眼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他擦了擦眼尾的泪。

  陈清野微妙地笑了笑:“可能这就是关心则乱吧,人之常情,能理解。”

  楚斩雨蹲下来,拿手指戳弄了一下地上软烂的肉,虽然都快碎成饺子馅了,根本看不出什么是什么,但是楚斩雨总觉得不对劲。

  “你别直接拿手碰。”陈清野不悦:“这个还没被无害化处理过,仗着自己免疫感染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在感受这个触感,带了手套就感觉不出肉体组织之间的差异了。”楚斩雨皱着眉头:“我感觉这两块肉感和别的不一样。”

  “你还能摸出来?”

  “嗯,我见多了这种,碰到的也多,所以有时我只能感觉出细微的差别,尽管细微,但是确实存在。就好像经常烹饪肉食的家庭主妇,她稍微一摸就知道你这是鸡肉鸭肉还是牛肉。”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比喻很奇妙。”

  “没有人,谢谢夸奖。”楚斩雨头没抬,从侧面能看见一点隐晦的笑意。

  “你看这里。”楚斩雨扯开灰白色的肌理层面,露出下面还未完全异化的血管来:“这个是人类由人类变异而来的。”

  “人类?不对,我走之前把门锁上了,基本上研究员都回去休息了,就算实验体们都失控,也不可能有人类的感染体。”陈清野顺手一摸口袋,面色大变:“我钥匙呢?”

  “看来是给你们下安眠药的人拿走的了。”楚斩雨说:“他们拿走你的钥匙,看来是想在寝眠的时候在实验室瞒着你做一些活动。”不过,就目前来看,有人死在这波小变异里了。

  一般而言,培育中心晚上集中时间休息的时候,再检查完实验室里没有多余的人后,实验室会被陈清野用钥匙锁死。这个钥匙也只有陈清野有,这是大家皆知的事情。

  陈清野脸色一黑:“胆子真不小,我知道那几个人是谁。”

  他向身边的一个人打了声招呼:“去把特纳·埃文斯,利奥波德·理查森,汉弥敦·贝克这三个家伙给我叫过来,我有事要问他们。”

  那人接了命令离开,楚斩雨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话语间意有所指:“发生了这样的事,恐怕培育中心不是最安全的观测收容地点吧。”

  薇儿在培育中心的大众看来,是个很好看的实验体,而陈清野和他爷爷陈旭然都知道,薇儿只是暂时作为实验体被观察其危险性,以后的她可是要加入统战部,投身到抗击异潮的第一线去的,说她是重要前瞻战略资源也不为过。

  “你想说什么?”

  “既然安全性也不是完全可以被保障。”楚斩雨站起身来,向旁边的人借了张擦手的一次性消毒毛巾:“所以我有理由向军委提出撤销‘薇儿.楚为期一个月的收容观察报告’,培育中心已经不适合她停留。”

  “我以为你是开玩笑,哄着她玩的。”

  “如果你更了解我,你就会知道我讨厌不分场合的玩笑话。”楚斩雨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又摸了摸薇儿小小的发旋:“但是我再也不想把她丢在这个又黑又冷,还危机四伏的地方了。我说到做到。”

  薇儿的小脑袋在他手底下动了动,就像一只小猫下意识地追逐柔软舒心的抚摸。

  楚斩雨把她背起来,让她的双脚远离那些怪物。

  “飞高高喽!”

  薇儿趴在他的肩头,高兴地东张西望。

  看到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伫立在血肉交织的地狱绘卷里,好像误入了阿鼻地狱的天使;他感觉那个瘦小的身影是那么柔弱,如同南极冰封下摇摇欲落的苔花,又如狂风迭起之下的蒲公英。

  只有在二人相拥的那一刻,楚斩雨才能感知到这是真实发生,而不是绝望关头濒死的幻觉,镜花水月。

  他其实有点不为人知的小洁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