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钱庄的“夜课”-《沪上银窟龙虎斗》

  新钱庄的账房,煤油灯结着灯花。

  沈逸风捏着枚银元,指腹在边齿上轻轻刮过,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重量轻、边齿糙、咬得出痕——这三样,错不了。”

  小豆子趴在案头,笔记本写得歪歪扭扭,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坑:“沈先生,这‘咬得出痕’是啥意思?”

  “你试试。”沈逸风把银元递过去。

  小豆子皱着眉头,张开嘴,小心翼翼咬在银元边缘。

  片刻后,他吐出银元,指腹蹭了蹭牙印:“有点硌牙!比假的硬!”

  “对喽。”沈逸风笑着点头,在他笔记本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牙印,“假的银元含铜多,软得像。真的……”他指尖敲了敲银元,“是硬骨头。”

  小豆子似懂非懂,把“辨银三诀”工工整整抄在笔记本第一页,还在旁边画了颗五角星。

  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沙沙响。

  沈逸风望着案头那盏“诚信为本”的新匾额,忽然开口:“小豆子,你知道这些银元,将来要用来做什么吗?”

  “买棉花?买米?”小豆子歪头。

  “不止。”沈逸风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月光漫进来,洒在他肩头。远处外白渡桥的灯光亮着,映出“中国纱厂”四个新刷的白字,在夜色里格外醒目。

  “还要买枪。”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像块铁,“买大炮。买能打跑日本人的家伙什儿。让咱们的工厂能自己织布,让咱们的农民能自己种粮,让中国人……”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挺直腰杆。”

  小豆子的眼睛亮了。

  他凑到窗边,和沈逸风一起望着远处的灯火。风掀起他的学徒服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那是林婉清前天刚送他的。

  “我能行吗?”小豆子小声问,“我能学会辨银,能守住钱庄,能……能帮着买枪吗?”

  沈逸风转身,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能。你比当年的我,机灵多了。”

  门被轻轻推开。

  林婉清端着盏茶进来,茶盘里飘着茉莉香:“我爹要是看见这场景……”她笑了笑,“肯定又要说‘后继有人’了。”

  沈逸风接过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他要是看见小豆子这股子劲头,得夸你教得好。”

  “我哪有?”林婉清抿嘴笑,“是沈先生您教得好。上回我去纱厂,工人们都在说,福源的钱庄,比以前更让人踏实了。”

  小豆子突然举起笔记本:“林姐姐,你看!我写了‘辨银三诀’!”

  林婉清凑过去,看了眼歪歪扭扭的字迹,又看看小豆子发亮的眼睛,眼眶微微发热:“写得真好。以后,这钱庄的规矩,就靠你们守着了。”

  夜更深了。

  沈逸风坐在账房里,重新擦拭那枚银元。月光透过窗棂,在银元表面流转,映出他专注的侧脸。

  小豆子趴在桌上打盹,铅笔还攥在手里,“辨银三诀”的笔记上,五角星被描了又描。

  窗外,外白渡桥的灯光渐次熄灭,只有“中国纱厂”的招牌还亮着,在夜色里像团不灭的火。

  沈逸风轻轻吹灭煤油灯。

  黑暗中,他听见小豆子迷迷糊糊的梦话:“沈先生……我要守住银元……守住中国人……”

  他笑了。

  这夜课,教的从来不是辨银。

  是守住一盏灯,守住一份心,守住一个民族的脊梁。

  而这样的夜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