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王郢也反了-《吴越霸业之这个钱镠不一般》

  大唐建立后在全国设折冲府,施行府兵制,府兵平时农耕、战时出征,轮流到京师宿卫(“番上”)或戍边(“镇戍”)。边防要地设军、镇、戍、守捉四级驻防单位:军(最高级,如平卢军)、镇(屯兵要塞)、戍(小型据点)、守捉(巡逻关卡)。这些单位的指挥官称“使”(如镇使、戍主),受都督府或都护府节制。

  为了应对具体威胁(如盗匪、外族袭扰),或强化对地方的控制,安史之乱后,在各地设立镇遏使,负责一镇或数地的军事守备,统率地方镇兵、团结兵(地方民兵)或藩镇分遣的部队。隶属节度使,由节度使府拨付钱粮。

  乾符二年春(公元875年),在润州有这么个地方,叫狼山,这里设置有军镇,镇遏使王郢奉命率部驻守长江入海口一带。这里本是抵御海盗、护卫漕运的战略要地,但王郢却深陷困境。

  狼山镇遏使。听起来是个官,手底下管着几百号弟兄,守着这江海门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个什么滋味。

  “将爷,”老队正拖着一条伤腿,蹒跚着走过来,声音干涩,“营里……又快断粮了。弟兄们这个月的饷,节度使府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郢没回头,只是腮边的肌肉绷紧了一瞬。粮饷,又是粮饷!自从去年浙西一带遭了水灾,上面拨下来的钱粮就越来越少,越来越迟。他去信苏州,去信润州(今镇江,镇海军节度使治所),言辞从恳切到焦急,再到几乎带着哀求,可换回来的是什么?是上官轻飘飘的一句“国库空虚,尔等当体谅时艰”,是催缴军粮的文书,甚至还有指责他治军不严、纵兵扰民的申饬!

  体谅?他王郢拿什么体谅?他自己可以啃糠咽菜,可手底下这些弟兄,都是提着脑袋守土戍边的汉子!他们也要养家糊口!看着兄弟们面黄肌瘦,看着战马饿得皮包骨头,看着营中怨气一日重过一日,他心里的火苗就噌噌地往上冒。

  “节度使赵隐……”王郢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冷得像冰,“他府中夜夜笙歌,一顿饭够我全军弟兄吃三天!体谅时艰?他就是我们的时艰!”(其实是粮料使克扣,赵隐和钱镠合作贩盐赚的盆满钵满,还看不上喝兵血的钱)

  老队正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将爷,忍忍吧……兴许……兴许再过些日子……”

  “忍?怎么忍?”王郢猛地转过身,眼中布满血丝,“老王,你跟我最久,你告诉我!去年剿那股海寇,我们死了十几个兄弟,抚恤呢?一文没见!弟兄们流血卖命,换不来一顿饱饭,换不来半分体面!上面那些官老爷,何曾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在他们眼里,就是看门的狗!连扔根骨头都嫌浪费!”

  他越说越激动,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屈辱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们克扣我们的粮饷,中饱私囊!他们拿着我们的军功去给自己脸上贴金!如今乱象已生,各处都不安稳,他们不想着安抚军心,反而变本加厉!这是逼我们!这是往死路上逼我们!”

  老队正看着他几乎喷火的眼睛,嘴唇哆嗦着,不敢再劝。营垒四周,不知何时围过来一些军士,他们沉默着,脸上带着同样的饥色和愤懑,眼神却逐渐被王郢的话语点燃。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疾驰入营,马上的信使滚鞍落马,气喘吁吁地捧上一封公文:“将爷!节度使府急令!”

  王郢一把夺过,撕开火漆。目光急速扫过公文上的字句,他的脸色先是涨红,继而变得铁青,最后一片骇人的苍白。

  公文上,非但没有期盼中的粮饷拨付文书,反而是一道严令,斥责狼山戍军近期“惰慢骄纵”,勒令王郢即刻约束部下,并严查之前所谓的“扰民”事件,将“首犯”交出治罪,否则便要拿他王郢是问!

  颠倒黑白!赶尽杀绝!

  王郢拿着公文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不是害怕,是极致的愤怒和绝望。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上官们不仅无视他们的死活,还要把他们最后一点尊严和活路都彻底掐断!

  “啊——!”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将那封公文狠狠摔在地上,用力践踏!

  “看见了吗?弟兄们!你们都看见了吗?”王郢环视着周围越聚越多的士兵,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嘶哑扭曲,“这就是我们效忠的上官!这就是我们守护的朝廷!他们不给我们活路!一条活路都不给!”

  士兵们骚动起来,压抑的怒吼和咒骂声开始响起。

  “反了他娘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句。

  如同火星溅入了油库,瞬间引爆了所有积压的怨气。

  “对!反了!”

  “凭什么饿死我们!”

  “跟着将爷!杀出一条活路!”

  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兵刃出鞘的铿锵声此起彼伏。一双双饥饿而愤怒的眼睛盯着王郢,等待着他的决断。

  王郢胸膛剧烈起伏,最后一丝犹豫被滔天的恨意彻底吞没。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横刀,雪亮的刀锋直指苍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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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既然这世道不公,官逼民反!那我王郢今日就带着弟兄们,反了!抢粮!抢钱!抢一条活路!让那些狗官知道,我等戍卒,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

  “吼——!”全军爆发出震天的呼应,疯狂的情绪席卷了每一个人。

  叛乱,就在这绝望与愤怒的火山喷发中,开始了。

  王郢赤红着双眼,头脑却异常清醒冷静。他深知第一步必须快、必须狠!他立刻下令:“打开军械库!把所有弓弩刀枪全部分下去!控制所有战船!老王,你带一队人,去把营里那两个监军抓起来,祭旗!”

  命令被迅速执行。狼山戍垒这个大唐王朝江防体系上的微小环节,瞬间变成了沸腾的叛乱火山口。血光一闪,两颗头颅落地,彻底斩断了退路。

  “目标,苏州!”王郢知道润州城防坚固不好攻入,选择向南进攻苏州。王郢跳上战马,刀锋指向南方那座富庶繁华的城市,“那里的官仓堆满了粮食,那里的富户藏着金山银山!那都是我们的!抢了苏州,再打常州!让江南之地,在我等脚下颤抖!”

  叛军们发出了野兽般的欢呼。他们被长期的压迫和瞬间的疯狂所驱动,登上了停泊在江边的战船和掠来的民船。船帆鼓起,桨橹齐动,这支由职业戍卒骤然转变而成的叛军,如同脱缰的猛兽,顺着长江水道,扑向了毫无防备的江南腹地。

  起初的进程顺利得超乎想象。苏州地区的官军承平日久,武备松弛,根本没想到来自长江口的防御力量会突然化作最凶猛的敌人。王郢麾下尽是久经训练、熟悉水战的悍卒,作战凶猛,战术明确——直扑府库、官衙、富户。

  苏州城几乎一触即溃。叛军冲入城中,积压太久的欲望和仇恨彻底爆发。他们砸开官仓,白花花的大米和铜钱让他们更加疯狂;他们冲击府库,将绢帛银器抢夺一空;他们闯入富家宅院,抢劫财物,奸淫妇女,抵抗者格杀勿论。

  火光在苏州城内冲天而起,哭喊声、惨叫声、狂笑声交织在一起。王郢站在曾经高高在上的苏州刺史衙门口,看着手下们将绫罗绸缎、金银器皿一箱箱地搬出来,心中涌起一种近乎病态的快意。

  曾经那些看不起他们、克扣他们、把他们当狗的人,现在在他们的刀剑下瑟瑟发抖!曾经可望不可即的财富,如今唾手可得!

  “继续抢!把所有能带走的都带走!”王郢大声命令,他的声音在喧嚣中依然清晰,“让弟兄们都吃饱!拿够!然后,我们去常州!让整个江南,都知道我王郢的名字!”

  叛军的规模像滚雪球一样扩大。除了最初的戍卒,大量的流民、破产的渔民、地痞流氓、甚至还有一些对现状不满的小吏和低级军官纷纷加入。他们被财富和破坏的欲望所吸引,簇拥在王郢周围,使这支军队变得更加庞大,也更加混乱和残忍。

  王郢沉浸在这种破坏和掠夺带来的权力感中。他暂时忘记了最初的“求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报复性的宣泄和贪婪。他麾下的军队变成了一股纯粹的毁灭洪流,沿着运河和官道,向着同样富庶的常州席卷而去。

  苏、常之地,素称人间天堂,如今却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叛军铁蹄下,痛苦地呻吟、燃烧。消息向着四面八方传开,带来的是一片惊恐与混乱。而叛军的首领王郢,站在抢来的楼船上,望着两岸的烽烟,只觉得心中那团火烧得前所未有地旺盛,驱动着他走向更远、更疯狂的道路。他并不知道,或者说暂时不愿去想,这场由屈辱和愤怒点燃的烈火,最终会烧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