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亡命惊魂-《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冰冷的墙壁硌着后背,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巷弄里显得格外清晰。沈清弦死死按住怀中那个如同烙铁般滚烫的木匣,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身后三皇子府方向的喧嚣并未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火把的光亮隐约映红了那片天空,追兵的呼喝与犬吠声由远及近,如同索命的梵音,紧追不舍。

  不能停!这里离三皇子府太近,他们很快就会搜查过来!

  她强撑着几乎脱力的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咬着牙,再次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她没有选择来时的路,那太容易被预判。而是凭借着对京城街巷布局的模糊记忆(部分来自前世,部分来自近期有意无意的打听),向着与陆府相反、更为错综复杂的城西平民区亡命奔去。

  脚下的青石板路冰冷坚硬,每一次落脚都震得她小腿发麻。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她汗湿的脸颊和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怀中的木匣随着奔跑不断撞击着她的肋骨,带来阵阵闷痛,却也如同警钟,不断提醒着她绝不能落入敌手。

  身后的追兵显然训练有素,并未因她的转向而放弃,脚步声和犬吠声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后面,甚至越来越近!他们分散开来,形成了包抄合围之势!

  沈清弦的心不断下沉。她终究是女子,体力有限,又经历了方才一番惊心动魄的潜入与搏杀,速度已然慢了下来。眼看前方又是一个岔路口,左右两侧似乎都有脚步声传来!

  要被堵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右手边一条极其狭窄、几乎被杂物堵塞的、名为“线头胡同”的死巷!巷口堆放着破旧的箩筐和废弃的家什,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绝路?不!或许是生机!

  她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游鱼般挤进那条窄巷。巷内漆黑一片,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气。她屏住呼吸,不顾一切地向深处钻去,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潮湿的墙壁——果然是条死胡同!

  追兵的脚步声已然逼近巷口,火把的光芒开始向巷内扫射。

  “分头找!她跑不远!”

  “这边!这条死胡同看看!”

  完了!沈清弦绝望地闭上眼,手指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里有工具囊袋,或许……还能拼死一搏?但面对众多侍卫,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她准备抽出钢针做最后一搏时,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香囊夹层里那枚一直被她贴身珍藏的、冰凉坚硬的铁牌!

  王伯的话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近期……或许会有人来‘接应’你。是友非敌,见信物如见人。”

  绝境之中,这是她唯一的、渺茫的希望!

  她猛地将铁牌从香囊中掏出,也顾不上是否会暴露,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铁牌狠狠砸向身旁那面布满苔藓、看似坚实的墙壁!

  “铛!”

  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在狭窄的死胡同里突兀地响起!

  这声音与砸在普通砖石上的闷响截然不同!

  几乎是同时,巷口传来了侍卫的厉喝:“在那边!死胡同里有动静!”

  火把的光线迅速向巷内聚焦!

  沈清弦的心沉到了谷底,难道这铁牌并非信物?或者……接应之人并未在此?

  然而,就在下一秒,异变陡生!

  她身侧那面“坚实”的墙壁,靠近地面的部分,竟毫无预兆地、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洞口!一股带着尘土和霉味的冷风从洞中吹出!

  “进来!”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洞内急促传来!

  来不及思考这洞后是天堂还是地狱,身后的脚步声和刀锋破空声已然近在咫尺!沈清弦几乎是本能地,将怀中的木匣往胸口一按,毫不犹豫地俯身钻入了那个漆黑的洞口!

  她的身体刚刚完全没入洞口,那面墙壁便以同样迅捷无声的方式瞬间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砰!”几乎是同一时间,侍卫的刀锋砍在了她方才所处位置的墙壁上,溅起一溜火星。

  “人呢?!刚才明明在这里!”

  “搜!这巷子是死的,她还能飞了不成?!”

  墙外,侍卫们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杂乱的翻找声隐约传来。墙内,却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与冰冷。

  沈清弦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与后怕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虚脱。

  黑暗中,她感觉到有人靠近。没有脚步声,只有一丝极淡的、混合着药草和尘土的气息。

  “能走吗?”依旧是那个沙哑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

  沈清弦勉强抬起头,借着从墙壁缝隙透进的、极其微弱的、属于外面火把的余光,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佝偻矮小的轮廓,脸上似乎蒙着什么,看不真切。

  “能。”她咬着牙,试图站起身,却腿一软,险些跌倒。

  那只手及时扶住了她,力道出乎意料地稳。那只手粗糙、布满了老茧,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

  “跟我来,此地不宜久留。”沙哑声音言简意赅,没有询问她的身份,没有探究她怀中之物,仿佛这一切早已在预料之中。

  沈清弦心中稍定,这应该就是王伯所说的“接应”之人了。她默默点头,任由对方搀扶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移动。

  这里似乎是一条早已废弃的地下通道,狭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岁月沉淀下的腐朽气息。脚下坑洼不平,偶尔能踢到不知名的硬物。那佝偻身影对这里却极为熟悉,如同行走在自家庭院,带着她左拐右绕,避开塌陷的坑洞和垂落的障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那是一个向上的、用简陋木梯连接的出口。

  佝偻身影率先爬了上去,小心地推开一块伪装成石板的盖子,探出头警惕地观察了片刻,才对下面的沈清弦低声道:“上来吧,安全了。”

  沈清弦攀着那摇摇晃晃的木梯,艰难地爬出洞口。外面是一间堆满了各种破烂家具、杂物、散发着浓郁霉味和灰尘的……废弃仓库?

  此时,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微光透过仓库破损的窗棂照射进来,驱散了部分黑暗。

  她也终于看清了那位“接应”之人的模样——那是一个身材矮小、脊背佝偻的老妇人,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平静。她头上包着一块同色的布巾,将头发遮得严严实实。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沈清弦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对着老妇人郑重一福。她不知道对方身份,只能以“前辈”相称。

  老妇人摆了摆手,沙哑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姑娘不必多礼。”她的目光落在沈清弦依旧紧紧护在怀前的木匣上,却没有多问,只是道:“此地虽暂时安全,但并非久留之地。姑娘可另有去处?”

  沈清弦迟疑了一下。回陆府?此刻三皇子府闹出这么大动静,京城必然戒严,她这般模样回去,如何解释?更何况,陆府也未必安全。

  她摸了摸怀中那冰冷的铁牌,又看了看眼前这神秘的老妇人,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晚辈……暂无稳妥去处。”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向老妇人,“不知前辈……可否指点迷津?”

  老妇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半晌,她缓缓开口,沙哑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废弃仓库里回荡:

  “若信得过老身,可随我来。有一处地方,或可暂避风头。”

  沈清弦几乎没有犹豫。此时此刻,她已别无选择,而这老妇人既是王伯信物引来,又于绝境中救了她,便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有劳前辈。”她再次福身。

  老妇人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仓库另一个隐蔽的角落,那里似乎还有一扇小门。

  沈清弦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紧了紧怀中的木匣,迈步跟了上去。

  天,快亮了。

  而她这场亡命之旅,还远未结束。只是,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