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特使驾到,气势汹汹-《大秦轮回指南:从入门到入土》

  县令那句“唯你是问”的咆哮,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官署内反复回荡,余音刺耳。

  然而,雷声过后,并非暴雨倾盆,而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凝滞。

  楚默僵立在原地,仿佛被那话语中冰冷的杀意冻结。周围原本惊慌跑动的胥吏差役们也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个个面如土色,目光躲闪,不敢与他对视,更无人上前听候他这“全权负责人”的调遣。

  “全权负责”?笑话。在这天塌地陷般的危机面前,这不过是一句空话,一个即将被推出去顶罪的标志。谁还会听一个将死之人的命令?

  角落里,那老吏不知何时又缩回了阴影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楚默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窗外,冷雨依旧淅淅沥沥,敲打在心上,寒意彻骨。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清晰、稳定、甚至带着某种冷酷韵律的马蹄声,穿透雨幕,由远及近。

  这马蹄声不同于清晨传令兵的急促,也不同于寻常巡逻兵的散漫。它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压迫感,径直朝着官署而来。

  官署内所有人的心脏,仿佛都被这马蹄声攥住了!

  刚刚才稍有平息的恐慌,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骤然再次炸开!甚至比之前更加剧烈!

  “来了!又来了!”

  “是…是龙且将军的人吗?”

  “这么快?!”

  胥吏们如同受惊的兔子,惊慌失措地寻找躲避的角落,或是下意识地看向后堂方向——他们的县令大人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躲回了内室,将这烂摊子彻底丢给了楚默。

  楚默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他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究来了。

  马蹄声在官署门外停住。

  短暂的寂静后,门被推开。

  没有粗暴的踹击,只是平稳地推开,但那股随之涌入的、混合着雨水湿气和冷铁腥气的威压,却让官署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一名军官迈步而入。

  他并未穿着厚重的铠甲,只是一身裁剪合体、沾染了些许雨水泥渍的深色劲装,外罩一件皮质护胸,腰悬长剑。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大,约莫三十上下,面容冷峻,线条硬朗,一双眼睛锐利如鹰,目光扫视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冰冷的审视意味。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按刀而立的亲兵,眼神同样锐利,沉默如山,散发出远比军侯黑夫那些手下更加精悍凛冽的气息。

  这名军官的军阶显然不低,很可能是龙且麾下的校尉一级,而且是心腹近臣。

  他并未像黑夫那样一进来就咆哮,而是先缓缓扫视了一圈狼藉不堪、弥漫着恐慌气息的官署,目光在那些堆积的简牍和吓得瑟瑟发抖的胥吏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了唯一一个还勉强站着的、穿着低级吏服的楚默身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似乎对这里的混乱和低效极为不满。

  楚默感到那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冰冷而沉重。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下…下吏吴县仓佐楚默,恭迎将军麾下……”

  那军官并未让他说完,直接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如同刀锋刮过骨膜:“本官姓司马,龙将军麾下校尉,奉命先行筹措大军粮秣。”

  他甚至没有通报全名,显然认为对方不配知道。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比黑夫那枚更加精致、雕刻着繁复虎纹、甚至镶嵌着铜边的令箭,并未拍在案上,只是随意地亮了一下,便收回。动作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程式化的威严。

  “龙将军率我大楚锐士,追亡逐北,斩将夺旗,劳苦功高。”司马校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背诵条文,但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麾下万千儿郎,浴血奋战,不可饿着肚子打仗,寒了将士之心。”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楚默脸上,那双鹰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执行命令的冰冷:

  “废话少说。按此数目,立刻备齐。不得有误。”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小巧的、显然经过精心准备的木牍,递向楚默。那动作,不像是在下达命令,更像是在施舍,或者说,是在丢弃一件垃圾。

  楚默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了那卷木牍。入手冰凉沉重,仿佛不是木头,而是生铁。

  他深吸一口气,展开木牍。

  上面的字迹清晰工整,是用朱砂写就,殷红刺眼,列着一条条索要的物资:

  “征粮:粟米一千五百石。”

  楚默的眼角猛地一跳!

  “刍稿:五百束。”

  “肥豕:五十头。”

  “醴酒:百坛。”

  “其他军资:另计。”

  ……

  后面似乎还有条目,但楚默已经看不清了。

  他的视线模糊,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只有那“一千五百石”的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一千五百石!

  是黑夫所索五百石的三倍!是官仓现粮的五倍还多!还要五十头猪!一百坛酒!

  这根本不是征调,这是洗劫!是要将整个吴县刮地三尺!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惨白如纸,看不到一丝血色。手指僵硬地捏着那卷木牍,如同捏着自己的死刑判决书。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沙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解释,想哀求,想告诉对方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但当他抬起头,对上司马校尉那双毫无波澜、只有冰冷不耐的鹰眸时,所有的话都死死哽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对方眼神深处那毫不掩饰的轻蔑——那不是黑夫式的粗暴威胁,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于绝对力量差距的、将对方视为蝼蚁的漠然。他根本不在乎吴县有没有粮,也不在乎楚默有什么困难。他只要结果。完不成?那是你的问题,代价自然由你承担。

  解释?哀求?

  在那双眼睛面前,只会显得更加可笑和可悲。

  楚默拿着木牍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司马校尉看着他瞬间失魂落魄、面无人色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厌烦。他似乎见多了地方小吏这副无能怯懦的模样。

  “怎么?”司马校尉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和压迫,“有何难处?”

  楚默嘴唇翕动,最终,只是极其艰难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