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代价与回响-《我在深渊收容所当管理员》

  隔离室的空气像凝固的胶质,沉重得令人窒息。叶晚晴蜷缩在角落,巴斯蒂安的话语透过通讯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帮助林风?不再害怕自己的力量?

  这两个诱饵,精准地钩住了她内心最脆弱的部分。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透过单向可视的强化玻璃,她只能看到自己苍白而狼狈的倒影。

  门外,巴斯蒂安耐心地等待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他手中的黑檀木手杖顶端,镶嵌着一颗毫无光泽的黑曜石,偶尔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暗红色微光。阿波罗则站在稍远的地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嘴角挂着一丝介于同情与研究兴趣之间的微妙弧度,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扫描着隔离室的能量读数。

  苏小婉和陈默站在两人身后,形成了某种无声的对峙。苏小婉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理性告诉她,任何外部援助都需要谨慎评估,尤其是来自这两个目的不明的国际组织。但看着监测屏幕上林风那虽然停止恶化却依旧危如累卵的数据,一种罕见的焦灼感在她胸腔里燃烧,几乎要灼穿她惯有的冷静外壳。

  陈默的目光则在巴斯蒂安的手杖和阿波罗的表情之间短暂停留,最终落在叶晚晴所在的隔离室门上。他微微颔首,对通讯器低声道:“晚晴,可以谈谈。我们都在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或许是长期作为主管和导师积累的威严,或许隐藏着更深层的力量。叶晚晴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了一些。她犹豫着,慢慢站起身,走到门边,隔着厚厚的屏障,低声道:“……请进。”

  气密门发出轻微的嘶鸣声,向一侧滑开。巴斯蒂安率先踏入,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无声,仿佛怕惊扰到什么。阿波罗紧随其后,他的目光则像探照灯一样,立刻落在了叶晚晴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分析意味。

  “叶晚晴小姐,”巴斯蒂安微微欠身,动作优雅得如同旧时代的贵族,“请原谅我们的冒昧。我们感知到了林风先生情况的急剧变化,以及您……力量的波动。”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仿佛能直接拨动灵魂的弦。叶晚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中带着警惕和残留的恐惧。

  “你们……真的有办法帮林风?”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巫毒理事会传承的古老仪式中,有一种名为‘灵魂织补’的秘法。”巴斯蒂安不疾不徐地解释,他的目光坦诚而深邃,“通过特定的符咒、灵性材料以及与彼岸的沟通,可以稳定破碎的灵魂,修复意识的裂痕。当然,这并非没有代价。仪式需要强大的灵媒作为引导,并且会消耗施术者大量的精力,甚至……部分生命力。”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叶晚晴:“而您,叶晚晴小姐,您身上纯净而强大的灵性本质,或许是引导仪式成功的关键。您的‘光’,如果能被正确引导,可以成为修复他灵魂裂痕的最佳‘粘合剂’。”

  “我的……光?”叶晚晴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仿佛害怕那不受控制的力量再次涌出。

  “正是。”阿波罗接过了话头,他的语气则更加直接,带着技术专家的冷静,“根据我们刚才监测到的能量读数,在你情绪极度波动时散逸出的能量,虽然层级极高,但本质上似乎偏向于‘秩序’与‘稳定’。这与你之前在格陵兰……呃,表现出的攻击性,形成了有趣的对比。”他巧妙地避开了“抹杀”这个词。

  “我们GOC的‘灵子重构技术’,可以从另一个层面提供帮助。”阿波罗继续道,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泛着金属光泽的扁平装置,“它可以构建一个稳定的灵子场,强制规范林风先生逸散的灵魂粒子,为巴斯蒂安先生的仪式创造一个更稳定的‘工作环境’。同时,我们希望能记录并分析您在仪式中能力的数据,这有助于我们理解这种力量的本质,或许……也能帮助您找到控制它的方法。”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苏小婉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他们想要叶晚晴的能力数据,尤其是在这种高敏感仪式中的表现。这无异于一场高风险的实验。

  “记录数据?”苏小婉上前一步,挡在了叶晚晴和阿波罗之间,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在受术者生命垂危、能力者情绪不稳的情况下进行数据采集,是否符合GOC的伦理章程,阿波罗博士?”

  阿波罗推了推眼镜,笑容不变:“苏研究员,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拯救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数据的获取,只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和预防未来的悲剧。我们可以签署正式的协议,确保数据仅用于学术和研究目的。”

  “协议?”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在深渊面前,协议有时薄得像一张纸。”他的目光转向巴斯蒂安,“巫毒理事会的仪式,成功率几何?对引导者的反噬,具体是什么?”

  巴斯蒂安坦然迎上陈默的目光:“成功率取决于灵魂受损程度、引导者的灵性强度以及材料的品质。以林风先生目前的状态,配合我理事会传承的圣物‘安宁熏香’与‘先祖骨粉’,约有四成把握。至于反噬……”他看向叶晚晴,语气变得凝重,“引导者的精神会深度连接受术者的破碎灵魂,承受其痛苦与混乱,仪式结束后会陷入短暂的灵性枯竭,需要时间恢复。最坏的情况……如果仪式失败或受到干扰,引导者的部分意识可能被一同撕裂,滞留于灵魂的碎片之中。”

  四成把握。意识撕裂的风险。

  冰冷的数字和残酷的可能性,让叶晚晴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紧紧咬住下唇,身体微微颤抖。

  苏小婉的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感性的冲动和理性的权衡间找到平衡点。四成的概率太低了,而且叶晚晴要承担的风险巨大。但……林风的时间不多了。常规手段已经无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叶晚晴,忽然抬起了头。她的目光越过苏小婉和阿波罗,直接看向陈默,眼中虽然还残留着恐惧,却多了一丝奇异的坚定。

  “我……愿意试试。”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隔离室内。

  “晚晴!”苏小婉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叶晚晴看向苏小婉,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苏姐姐……我感觉得到,他……他在很努力地想回来。但是……他一个人,很辛苦。”她的目光再次转向林风所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片意识空间中的挣扎,“我的光……如果还能有用……我不想再只是看着,不想再……失控伤害别人。”

  她的话语简单,甚至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她害怕力量,害怕失控,但她更害怕失去林风。这份恐惧,压过了对其他一切的恐惧。

  陈默深深地看了叶晚晴一眼,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缓缓点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他随即看向巴斯蒂安和阿波罗,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仪式可以准备,但必须在第七深渊的监控下进行。苏小婉研究员会全程参与数据记录和分析。另外,关于叶晚晴能力的数据,GOC必须签署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并且所有数据副本在离开第七深渊前,需经过我方审查和加密。”

  阿波罗挑了挑眉,似乎对附加条件有些不满,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尽快开始准备。”

  巴斯蒂安则微微躬身:“如您所愿,陈主管。我需要一间安静、能量干扰最小的房间,以及我所需的仪式材料。”

  林风的意识,依旧在石碑的荒原中沉浮。

  重构灵魂的过程,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痛苦和漫长。每一次灵魂碎片的拼接,都伴随着仿佛被碾碎重组的剧痛;每一次以意志“定义”自身存在,都像是在对抗整个世界的重力。

  那点来自叶晚晴的微光,如同风暴中的灯塔,成为了他意识锚定的核心。他本能地朝着那光芒汇聚,将破碎的自我,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

  石碑的低语时断时续,如同古老的导师,引导着他理解“承载”与“定义”的真意。

  “汝所见之‘石碑’,并非实体,乃是‘信息’与‘历史’之象征。承载,非是被动记录,亦是主动背负。”石碑的表面,符号流转,幻化出模糊的景象——那是林风记忆的碎片,他经历过的战斗,他守护过的人,他感受到的喜怒哀乐。

  “背负……这些?”林风的意识传递出疑问。

  “然。此即汝之‘存在’基石。汝之意志,汝之情感,汝之抉择……构成汝独一无二之‘定义’。”石碑的低语如同洪钟大吕,“敌之攻击,意在抹除此‘定义’,将汝归于虚无。汝之反抗,便是以‘承载’之重,固‘定义’之形!”

  随着低语,林风感觉那些记忆的碎片不再仅仅是痛苦的负担,它们开始融入他正在重构的灵魂结构,成为了支撑他存在的梁柱。他对苏小婉的承诺,对叶晚晴的守护,对陈默的责任,对身后现实的坚持……这些情感和信念,化作了无形的力量,加固着灵魂的轮廓。

  他“看”到自己破碎的灵魂,不再是无序的碎片,而是开始围绕着那点微光,构建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坚韧的结构。这个结构依旧布满裂痕,摇摇欲坠,但却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内敛而坚定的光芒。

  那是属于他林风的,“定义”了自己的光芒。

  痛苦依旧,但他不再仅仅是忍受,而是开始尝试去“理解”痛苦,去“承载”痛苦,将其转化为重构自身的动力。

  医疗部隔壁,一间被临时清空、墙壁上刻画了简易能量导流符文的静室被布置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巴斯蒂安点燃的“安宁熏香”,一种略带苦涩又夹杂着奇异檀香的味道,似乎确实能让躁动的精神稍微平复。

  林风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静室中央的平台上,生命维持系统依旧在运行。叶晚晴站在平台旁,穿着简单的白色袍子,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巴斯蒂安在一旁准备着仪式材料——一些研磨成粉末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骨头和草药,几根刻画着复杂符文的黑色蜡烛。阿波罗则在房间角落架设着数个精密的灵子探测器和记录设备,苏小婉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同时在自己随身的数据板上快速记录着各项参数。

  陈默站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门神,确保着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叶晚晴小姐,请将您的手,轻轻放在林风先生的额头上。”巴斯蒂安指导着,他的声音在熏香的作用下,显得更加空灵和具有穿透力,“不要试图主动催动您的力量,只需要放松,将您的意识,缓缓沉入他的灵魂深处。感受他的痛苦,感受他的挣扎,然后……用您内心最纯粹的意愿,去引导您的‘光’,如同母亲抚慰哭泣的婴孩,去触碰那些破碎的地方。”

  叶晚晴依言照做。她的指尖触碰到林风冰凉的皮肤,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闭上眼,努力排除内心的杂念和恐惧,将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与林风那微弱而破碎的连接上。

  一瞬间,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灵魂被撕裂、存在被否定的极致绝望与煎熬。叶晚晴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要倒下。

  “稳住!”巴斯蒂安低喝道,同时将一把混合的骨粉撒向空中,粉末无火自燃,化作点点碧绿色的磷火,环绕着平台缓缓旋转,形成一个模糊的屏障。“感受他的核心,寻找那不愿屈服的光芒!”

  叶晚晴死死咬住牙关,汗水从额角滑落。她在无边无际的痛苦黑暗中艰难地搜寻着,如同在暴风雨的大海中寻找灯塔。终于,她再次捕捉到了那一点微弱的、属于林风自身意志的光芒,以及……那更加遥远、却坚定地照耀着她的,来自石碑荒原的、属于她自己的“光点”的共鸣。

  “回来……”她在心中无声地呼唤,将自己最纯粹的期盼、最坚定的守护意愿,化作一缕极其柔和、温暖的“感觉”,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不受控制的力量,如同丝线般,探向林风灵魂破碎的裂痕。

  一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银色流光,从她的指尖渗出,缓缓没入林风的额头。

  这一次,银光没有带来抹杀,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创造性的“秩序”之力。它所过之处,那些狂暴混乱的灵魂碎片,仿佛被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抚平,开始更加有序地向内聚合。林风灵魂深处那属于弑神者血脉的、本能抗拒的力量,在面对这同源的、充满善意的“秩序”之光时,也悄然收敛了锋芒,甚至隐隐与之呼应。

  监测屏幕上,林风的灵魂完整性曲线,开始以一种缓慢但持续的趋势,向上攀升!

  阿波罗的探测器发出了密集的滴滴声,他紧盯着屏幕,眼中闪烁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光芒。苏小婉也看到了数据的变化,她紧握数据板的手微微松开,掌心因为用力而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有效!仪式似乎真的有效!

  然而,叶晚晴的身体却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的意识如同走在一条纤细的钢丝上,一边是林风灵魂破碎的痛苦深渊,一边是自己力量失控的恐惧悬崖。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量正在飞速流逝,仿佛要被那片破碎的灵魂一同吸入。

  巴斯蒂安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不断吟唱着古老而晦涩的咒文,手杖顶端的黑曜石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暗红色光芒,似乎在努力维系着仪式的平衡,对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静室角落,阿波罗架设的一台灵子探测器突然过载,爆出一团火花!几乎同时,一股阴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意识,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顺着叶晚晴与林风灵魂连接的通道,猛地反向侵蚀而来!

  是“园丁”留下的印记!它并未完全消失,而是潜伏在林风灵魂的碎片中,等待着反扑的机会!

  叶晚晴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她与林风的连接瞬间变得极不稳定,那缕温柔的银光也开始剧烈波动,仿佛随时可能被那股阴冷的恶意污染或掐灭。

  “有干扰!”苏小婉第一时间发现了数据异常,厉声喝道。

  陈默眼中寒光一闪,一步踏前,周身散发出无形的威压,整个静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巴斯蒂安的咒文声陡然拔高,手杖重重顿地,黑曜石中射出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利箭般射向林风的眉心,试图截断那股恶意的侵蚀。

  静室内,刚刚升起的希望之光,再次被突如其来的阴影笼罩。拯救与毁灭的天平,在剧烈的震荡中,寻找着最终的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