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冬蓄-《荒年锦绣:我的逃荒致富路》

  蝮蛇夜袭杨震营寨惨败的消息,如同凛冽的北风,瞬间吹遍了黑风坳周边的每一个角落。带来的变化是清晰可见的。野狼沟彻底哑了火,像一头被重创的野兽,蜷缩在巢穴里低声喘息,连平日里偶尔出来打野食的小股匪徒也完全不见了踪影。而杨震的营寨则在焦黑的废墟上开始了有条不紊的重建,新立的栅栏更高更密,哨塔的数量增加了几乎一倍,巡逻的范围向外推进了足足五里,透出一股稳扎稳打、不容侵犯的强硬姿态。

  北面骤然减轻的压力,让栖雁坳和南山村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并非懈怠,而是一种更加紧迫的、与时间赛跑的专注。谁都明白,眼前这难得的平静,是北面两只猛虎互相撕咬后的短暂喘息。一旦它们缓过劲来,或者达成某种危险的平衡,锋利的爪牙必然会再次指向南方。因此,这段用计谋和鲜血换来的宝贵时间,必须一分一秒地用在夯实根基上。

  栖雁坳内部,一种不同于战时生死一线的紧张、却又充满务实干劲的气氛,在冬日的寒风中弥漫升腾。

  天才蒙蒙亮,虎口隘与栖雁坳之间那片依托地势开辟出的综合性训练场上,已经响起了震天的口号声、整齐的脚步声和兵器破空的呼啸声。周砚独自站在场地中央临时垒起的高台上,空悬的右袖一丝不苟地掖在腰带里,身姿挺拔如雪后青松。他面前,超过一百五十名栖雁坳护卫队成员,以及南山村派来轮训的五十名精干乡勇,分成数个泾渭分明却又紧密联系的方阵,进行着高强度的冬季操练。

  一部分队员练习着最基础的劈、砍、刺、格,动作力求简洁有力,每一次挥刀,每一次突刺,都带着破开寒风的决绝,汗水从他们额角渗出,瞬间在眉梢结成了细小的白霜。另一部分人则专注于小队配合,三人成犄角,五人如梅花,在模拟的复杂地形间穿梭、掩护、突击、撤退,力求在未来的遭遇战中能够心意相通,如臂使指。还有一部分人,则在专门划出的区域,练习着手弩的快速上弦与精准射击,或是学习如何利用枯枝、积雪和碎石,快速布置致命的简易陷阱。

  “注意呼吸!步伐要稳,眼神要活!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拼命,你身边的就是你最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周砚的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像冰冷的刀子,清晰地凿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经历过血火洗礼的沉静威严。他目光如电,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失误:“赵石,你那组,侧翼拉扯的幅度大了!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佯动牵制,不是主攻!重来!”“水生,突击之后回收太慢,你想让队友用后背帮你挡刀吗?注意协同!”

  训练是残酷的,尤其是在这呵气成冰的寒冬。新加入的流民青壮,如张老实、李墩子等人,往往练到四肢发抖,虎口崩裂,却无一人叫苦退缩。他们亲眼见过嵌钢腰刀斩断劣质铁器的锋利,听过老队员描述之前阻击黑旗寨、血战边军的惨烈,更清楚地知道,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悍,才能守住身后这片给予他们温饱与尊严的家园,才能让碗里那点来之不易的粮食,吃得长久,吃得安稳。

  训练场边缘,沈云疏裹着一件厚实的棉斗篷,静静地站立了许久。她看到赵石、石头这些最早跟随的年轻人,在严苛的训练中已然褪去青涩,眼神沉静,指挥小队时有了几分大将之风;看到张老实等人虽然动作仍显僵硬,但每一个眼神都透着拼命的狠劲和专注;也看到周砚虽失一臂,立于高台之上,却仿佛掌控着千军万马,每一个指令都简洁、精准、有效,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追随。

  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走向更加喧嚣的工坊区。这里的热浪,似乎要将周围的积雪都融化。水力锻锤那富有节奏的沉重轰鸣,依旧是这片区域最雄浑的底色,但在其周围,如同众星拱月般,新增了数个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的区域。

  木工区在李墩子的带领下,已然颇具规模。他们不再满足于制作简单的矛杆和工具柄,开始尝试利用水力驱动的简易锯床和刨床,批量生产结构更复杂、要求更精确的弩机构件、马车轮辐,甚至开始试制改进型的投石机部件。李墩子以前做过木匠,有些底子,如今带着几个同样手巧的新人,几乎住在了工棚里,脸上总是带着钻研的兴奋和木屑。

  “沈姑娘,您看,”李墩子见到沈云疏,连忙拿起一个刚刚打磨好的弩机悬刀部件,献宝似的递过来,“按林栖大哥的要求,用了阴干两年的柘木,韧性和硬度都够,尺寸也严格按照标准来的,误差绝不会超过一根头发丝!”

  沈云疏接过那小巧却至关重要的部件,入手沉实,纹理细密,边角打磨得光滑无比。她仔细看了看榫卯接口,点了点头:“很好,就是要这个精度。记住,你们手上出去的每一个部件,都可能关系到前方兄弟的性命,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您放心!俺们晓得轻重!”李墩子用力拍着胸脯,保证道。

  另一边,马老三负责的土窑刚刚结束了一次长时间的煅烧,正在封窑焖火,等待窑温自然缓慢下降,这是确保陶器品质稳定、不开裂的关键步骤。这一次,他们尝试挑战烧制一批容量更大、胎壁更厚实均匀的陶缸和陶瓮,旨在扩大蓄水能力和粮食存储规模。几个新来的、家里祖辈烧过窑的流民,正围着马老三,听他唾沫横飞地讲解如何通过观察烟色和窑壁温度来判断火候,如何调整泥料配比来增加陶器的致密性。古老的技艺,在这冰天雪地里,靠着口耳相传和无数次失败的经验,顽强地延续并摸索着改进。

  而在纺织工坊里,何氏俨然成了众妇人的主心骨。几架经过反复改进的织机发出“哐当哐当”的有节奏的声响,梭子在一双双或粗糙或灵巧的手中飞快穿梭。虽然原料依旧窘迫,主要依赖收集来的野麻、拆解的旧布线和少量交易来的粗棉,织出的布匹厚重而粗糙,但至少解决了部分御寒蔽体的紧迫问题,更重要的是,这让许多妇人找到了一份能够赚取贡献积分、赢得尊重和话语权的体面工作。几个心思灵巧的年轻女子,如春婶的女儿小翠,已经开始跟着何氏学习更复杂的提花技巧,尝试在粗布上织出简单的几何图案,为这灰暗的冬日增添了一抹亮色。

  沈云疏信步走到被严密保护的暖棚区时,沈云墨正带着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小木铲给土芋苗松土。暖棚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判若两个世界。几垄土芋苗长势极其旺盛,叶片肥厚油绿,茎秆粗壮挺拔,蓬勃的生命力几乎要溢出来。

  “姐!”沈云墨见到她,立刻兴奋地压低声音招手,“快来看!这几株下面的块茎,我偷偷扒开一点土看了,起码有鸡蛋大了!这才多久!等到开春移栽,说不定真能像你说的,大丰收!”

  沈云疏蹲下身,避开嫩绿的茎叶,用手指轻轻拨开一株苗根部的泥土,果然看到几个膨大的、黄白色的块茎雏形,个头已然不小。她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欣慰笑容,但语气依旧谨慎:“长势确实远超预期。不过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大意。水肥要精细,通风换气要及时,注意观察叶片颜色和是否有虫害迹象。所有这些管理细节,都必须记录在案,一个字都不能错。这关系到我们未来能否彻底摆脱粮食危机。”

  “我都记着呢!一点不敢漏!”沈云墨连忙拿起旁边一个用木板和麻线精心装订的厚本子,上面用炭笔画满了各种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符号和密密麻麻的数字,“每天早晚的温度、湿度、光照时长、浇水量、施肥的种类和分量,还有每株苗的变化,全都在这儿!”

  看着弟弟被炭笔染黑的手指和那双充满成就感与责任感的明亮眼睛,沈云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个曾经需要她时刻护在羽翼下的少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承担起关乎未来的重任。

  下午,在议事大屋,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驱散着从门缝钻入的寒意。沈云疏召集了沈槐、王氏、周砚、林栖、石岩等核心成员,召开了一次关于过冬物资统筹与下一步发展规划的会议。

  “……新来的三十五名流民,除了几个年纪太大、身体太弱的,其余都已安排进垦殖队、工坊或者后勤帮忙,情绪基本稳定。”沈槐首先汇报,他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大管家,对坳内的人口、物资储备、消耗情况了如指掌,“贡献积分的记录和核算越来越繁杂,好在王氏带着阿禾和另外两个识字的妇人日夜赶工,目前还没出过大岔子。”

  王氏接着丈夫的话头,温和却条理清晰地说:“积分兑换粮食、布匹、盐巴和工具的章程,已经张榜公布,大家都按规矩来,没什么怨言。就是最近天气太冷,柴炭和黑油石的消耗比预想的要大,得提醒各家各户,晚上睡觉时把火盆捂好,能省则省。”

  “这是眼下的头等大事,保暖和防火必须兼顾。”沈云疏肯定道,随即看向石岩,“石村长,南山村那边过冬的物资可还充足?尤其是药品和炭火。”

  石岩立刻坐直了身子,语气沉稳:“沈姑娘放心,我们村靠山吃山,别的不敢说,木炭管够!秦老带着人囤了不少治疗风寒和冻伤的草药,也按方子配了些常用的药粉药膏。就是盐块有些紧巴,还得靠坳里接济。”

  “盐不是问题,我们自产足够。”沈云疏点头,又看向负责防御的周砚和林栖,“北面暂时安静,但绝不能放松警惕。训练不能停,但可以更灵活。比如,增加雪地行军、野外生存和极端天气下的潜伏侦察训练。”

  周砚颔首:“正有此意。接下来会侧重这方面的演练。另外,虎口隘的工事,我打算利用冻土,再浇上水,形成一层冰墙,会更坚固滑溜,难以攀爬。”

  林栖言简意赅:“东西两翼的侦察已常态化。另外,破刀交代,野狼沟有一条极少人知的隐秘小路通往西面深山,我已派人去核实。或许……能成为我们的一步暗棋。”

  沈云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很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条小路的信息,要严格保密。”她最后将目光投向负责内部建设的几人,“眼下虽是寒冬,但正是为来年做准备的关键时刻。垦殖队要利用这段时间,将计划开垦的土地规划好,沤制更多的肥料。工坊除了保证日常,要着手研制和储备春耕所需的农具。学堂那边,阿禾可以增加一些农时、节气、基础算学和卫生救护的课程。”

  众人纷纷领命,会议在高效务实的气氛中结束。每一项决议都被迅速分解,落实到具体的人头上。栖雁坳就像一部精密而高效的机器,在严寒中非但没有停滞,反而在为下一次的启动积蓄着更强大的能量。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银装素裹的栖雁坳涂抹上了一层瑰丽而温暖的金红色。结束了一天艰苦训练的队员们,尽管疲惫,却依旧挺直着腰板,三三两两走向飘出浓郁食物香气的公共食堂。学堂里,阿禾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孩子们像欢快的小鸟般冲出教室,在雪地里嬉戏打闹。工坊区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负责夜间值守的工匠,还在仔细检查着炉火和工具。

  沈云疏和周砚并肩站在聚居区地势最高的一块巨石上,俯瞰着这片在冰雪覆盖下依旧生机勃勃的家园。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在冰冷的空气中笔直上升,汇集成一片温暖的雾霭。

  “大半年前,这里还只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山野坳。”周砚望着眼前的景象,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感慨,“现在,却成了这么多人安身立命的所在。”

  “是啊。”沈云疏轻轻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眼前迅速消散,“是每一个人,用汗水、智慧,甚至鲜血换来的。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片灯火,能够一直亮下去。”

  “一定会的。”周砚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强,再大的风浪,也掀不翻我们这艘船。”

  夜色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缓缓覆盖了山坳。栖雁坳内,星星点点的灯火次第亮起,顽强地对抗着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与天边悄然浮现的寒星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