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
陈海吐出这两个字，议事厅内，因“大明亡了”而升腾的狂热骤然凝固。
寂静。
赵老四瞪圆眼，脸上的激动和狂喜僵住。他掏耳朵，以为听错。“总镇……你说啥？”
罗虎猛拍大腿，起身。脖颈青筋暴起。“主公！京城！李自成刚进京，屁股没坐热，军心不稳。咱们该趁他病要他命，直捣黄龙，夺那鸟位！”
“对！打京城！”
“杀进紫禁城！”
“主公，不能犹豫！”
将领们炸锅。他们观念朴素：天下即京城，京城即龙椅。大明亡，天下无主，谁先坐上，谁就是新天子。绕开京城打山东，不可理喻，是怯懦。
喧哗中，几人异常安静。
宋献策捻须，脸上无表情，深陷的眼窝闪过精光，陷入沉思。
另一侧，洪承畴端杯，轻拨杯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争论充耳不闻。
孙传庭紧锁眉，目光死盯舆图，在山东、京城、山海关间逡巡，计算棋局。
“都说完了？”
陈海声音不大，却压过嘈杂。他扫过赵老四和罗虎涨红的脸。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想一步登天，想立刻坐上那把龙椅。”他走向舆图，手指点在山东半岛最东的登州和莱州。
“可你们想过吗？敌人，不止李自成。”他看向虚空，众人明白他指姜涛。“姜涛的信你们都看了。红毛番的铁甲船，比咱们的船快，炮比咱们的猛。他们已盯上这片大陆。若无出海口，无抗衡舰队，我们打下的江山，就是案板肥肉，任人宰割。”
“拿下登州、莱州，我们便在江南船坞之外，有直面大海的基地。铁甲舰，才能从内河驶向真海洋。”
赵老四愣住，海上的威胁太远。但他听懂了“铁甲舰”和“基地”。
陈海手指西移，点在山东沿海盐场。
“盐。”他吐出一字，“控制山东的盐，等于掐住半个北方经济命脉。以后谁坐京城，他治下百姓吃盐，得问我们同不同意。这是钱，比归化城缴获的金山银山还庞大，能养活更多军队，造更多火炮。”
粗鲁将领也懂了。打仗即打钱，他们明白。
“还有，”陈海手指落曲阜，“这是孔夫子老家，天下读书人圣地。我们拿下这里，分孔家地，摘孔府牌匾，建新学。你们说，天下读书人，会怎么想？”
他没等回答，嘴角泛冷：“他们会怕，会骂，但更会重思：这天下，谁的天下？这道理，听谁的道理？这是在他们脑子里动刀子，比战场杀十万人管用。”
出海口、盐、孔家。
三理由砸下，议事厅喧嚣小了。将领们交头接耳，愕然和反对，被困惑和思索取代。
赵老四仍不甘心，挠头闷声嘟囔：“可……可李自成他……”
“这才是关键。”陈海打断，声音骤冷，寒意弥漫。“你们以为，现在打北京是捡便宜？我告诉你们，现在谁打北京，谁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他挥手，指向山海关。“吴三桂手握数万关宁军，在山海关不动，等什么？等价钱！”
手指划向关外。“多尔衮领十几万八旗铁骑，虎视眈眈，等什么？等我们和李自成、吴三桂斗个两败俱伤，坐收渔利！”
“现在，李自成进北京，名义上天下之主，实际坐在火山口！他要面对吴三桂要挟，面对关外清军压力。我们呢？”
陈海目光如刀，扫过众人。
“我们现在打北京，就是主动往火山口跳！用血肉给李自成当盾牌，帮他挡住山海关和关外的刀子！打赢了，最好结果也是惨胜。那时，一个被我们打残的李自成，一个坐山观虎斗的吴三桂，一个兵锋正盛的满清，三家合力，我们拿什么挡？”
“我们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这番话如重锤，砸在心头。
赵老四和罗虎脸上血色褪尽，渗出冷汗。
他们只想摘桃子，没想桃子下面，是万丈深渊。
“相反，”陈海语气缓和，充满自信，“李自成主力，必被京畿和山海关一线牵制。他对山东控制，几乎空白。我们现在取山东，如探囊取物。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窗口期，一个从容消化地盘，积蓄力量，不必被三面围攻的黄金时期。”
话音落，宋献策开口。
他上前一步，向陈海深揖。“主公深谋远虑，老臣拜服。”
他起身，面向众将，声音清朗：“诸位，主公此策，王道之举。山东人口稠密，历经战乱，官府体系崩溃。这恰恰是机会！新安大学三百多毕业生，正愁无处施展。他们去山东，能迅速建立基层政权，推行土改，收拢民心。不出半年，山东能成我们最稳固的后方基地！”
“不错。”洪承畴放下茶杯，起身。他走到舆图前，空着的手虚画一圈，将山东、河南、北京圈在一起。
“军事上看，取山东，等于在北京之东，悬一把利剑。同时，截断南北漕运，李自成无法从江南获得一粒米、一两银。北京城再大，也经不起这般消耗。届时，他军心必乱，民心必失。此乃‘围而不攻，使其自溃’上策。我们只需在山东练兵、积粟，静待其变，便可坐收天下。”
一个着眼未来，一个着眼经济，一个着眼民生，一个着眼军略。
陈海、宋献策、洪承畴，三人话语层层递进，如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东出山东”战略蓝图，清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议事厅内，再无异议。
愕然、不解、反对，化作恍然大悟后的震撼与钦佩。他们明白，自己与主公差距，不止火器和战术，更是看待天下的眼界和格局。
赵老四涨红脸，一半羞愧，一半兴奋。
他走到陈海面前，挠头，嘿嘿一笑：“俺粗人，就懂砍人。这些弯弯绕绕，主公和宋先生你们读书人厉害。俺明白了，不打北京，为以后更好打！主公，您下令吧，说打哪，俺赵老四的刀就砍向哪！”
“对！主公下令！”罗虎吼道。
“请主公下令！”所有将领齐齐抱拳，声如雷震。
陈海看着眼前重新燃起战意的脸，点头。他转身，面对舆图，目光坚定。
“传我将令。”
“全军整备，三日后，东出潼关！”他停顿，目光落在舆图的山东腹地，“那里，有李自成刚派出的数万大军，正向济南集结。”
陈海吐出这两个字，议事厅内，因“大明亡了”而升腾的狂热骤然凝固。
寂静。
赵老四瞪圆眼，脸上的激动和狂喜僵住。他掏耳朵，以为听错。“总镇……你说啥？”
罗虎猛拍大腿，起身。脖颈青筋暴起。“主公！京城！李自成刚进京，屁股没坐热，军心不稳。咱们该趁他病要他命，直捣黄龙，夺那鸟位！”
“对！打京城！”
“杀进紫禁城！”
“主公，不能犹豫！”
将领们炸锅。他们观念朴素：天下即京城，京城即龙椅。大明亡，天下无主，谁先坐上，谁就是新天子。绕开京城打山东，不可理喻，是怯懦。
喧哗中，几人异常安静。
宋献策捻须，脸上无表情，深陷的眼窝闪过精光，陷入沉思。
另一侧，洪承畴端杯，轻拨杯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争论充耳不闻。
孙传庭紧锁眉，目光死盯舆图，在山东、京城、山海关间逡巡，计算棋局。
“都说完了？”
陈海声音不大，却压过嘈杂。他扫过赵老四和罗虎涨红的脸。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想一步登天，想立刻坐上那把龙椅。”他走向舆图，手指点在山东半岛最东的登州和莱州。
“可你们想过吗？敌人，不止李自成。”他看向虚空，众人明白他指姜涛。“姜涛的信你们都看了。红毛番的铁甲船，比咱们的船快，炮比咱们的猛。他们已盯上这片大陆。若无出海口，无抗衡舰队，我们打下的江山，就是案板肥肉，任人宰割。”
“拿下登州、莱州，我们便在江南船坞之外，有直面大海的基地。铁甲舰，才能从内河驶向真海洋。”
赵老四愣住，海上的威胁太远。但他听懂了“铁甲舰”和“基地”。
陈海手指西移，点在山东沿海盐场。
“盐。”他吐出一字，“控制山东的盐，等于掐住半个北方经济命脉。以后谁坐京城，他治下百姓吃盐，得问我们同不同意。这是钱，比归化城缴获的金山银山还庞大，能养活更多军队，造更多火炮。”
粗鲁将领也懂了。打仗即打钱，他们明白。
“还有，”陈海手指落曲阜，“这是孔夫子老家，天下读书人圣地。我们拿下这里，分孔家地，摘孔府牌匾，建新学。你们说，天下读书人，会怎么想？”
他没等回答，嘴角泛冷：“他们会怕，会骂，但更会重思：这天下，谁的天下？这道理，听谁的道理？这是在他们脑子里动刀子，比战场杀十万人管用。”
出海口、盐、孔家。
三理由砸下，议事厅喧嚣小了。将领们交头接耳，愕然和反对，被困惑和思索取代。
赵老四仍不甘心，挠头闷声嘟囔：“可……可李自成他……”
“这才是关键。”陈海打断，声音骤冷，寒意弥漫。“你们以为，现在打北京是捡便宜？我告诉你们，现在谁打北京，谁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他挥手，指向山海关。“吴三桂手握数万关宁军，在山海关不动，等什么？等价钱！”
手指划向关外。“多尔衮领十几万八旗铁骑，虎视眈眈，等什么？等我们和李自成、吴三桂斗个两败俱伤，坐收渔利！”
“现在，李自成进北京，名义上天下之主，实际坐在火山口！他要面对吴三桂要挟，面对关外清军压力。我们呢？”
陈海目光如刀，扫过众人。
“我们现在打北京，就是主动往火山口跳！用血肉给李自成当盾牌，帮他挡住山海关和关外的刀子！打赢了，最好结果也是惨胜。那时，一个被我们打残的李自成，一个坐山观虎斗的吴三桂，一个兵锋正盛的满清，三家合力，我们拿什么挡？”
“我们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这番话如重锤，砸在心头。
赵老四和罗虎脸上血色褪尽，渗出冷汗。
他们只想摘桃子，没想桃子下面，是万丈深渊。
“相反，”陈海语气缓和，充满自信，“李自成主力，必被京畿和山海关一线牵制。他对山东控制，几乎空白。我们现在取山东，如探囊取物。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窗口期，一个从容消化地盘，积蓄力量，不必被三面围攻的黄金时期。”
话音落，宋献策开口。
他上前一步，向陈海深揖。“主公深谋远虑，老臣拜服。”
他起身，面向众将，声音清朗：“诸位，主公此策，王道之举。山东人口稠密，历经战乱，官府体系崩溃。这恰恰是机会！新安大学三百多毕业生，正愁无处施展。他们去山东，能迅速建立基层政权，推行土改，收拢民心。不出半年，山东能成我们最稳固的后方基地！”
“不错。”洪承畴放下茶杯，起身。他走到舆图前，空着的手虚画一圈，将山东、河南、北京圈在一起。
“军事上看，取山东，等于在北京之东，悬一把利剑。同时，截断南北漕运，李自成无法从江南获得一粒米、一两银。北京城再大，也经不起这般消耗。届时，他军心必乱，民心必失。此乃‘围而不攻，使其自溃’上策。我们只需在山东练兵、积粟，静待其变，便可坐收天下。”
一个着眼未来，一个着眼经济，一个着眼民生，一个着眼军略。
陈海、宋献策、洪承畴，三人话语层层递进，如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东出山东”战略蓝图，清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议事厅内，再无异议。
愕然、不解、反对，化作恍然大悟后的震撼与钦佩。他们明白，自己与主公差距，不止火器和战术，更是看待天下的眼界和格局。
赵老四涨红脸，一半羞愧，一半兴奋。
他走到陈海面前，挠头，嘿嘿一笑：“俺粗人，就懂砍人。这些弯弯绕绕，主公和宋先生你们读书人厉害。俺明白了，不打北京，为以后更好打！主公，您下令吧，说打哪，俺赵老四的刀就砍向哪！”
“对！主公下令！”罗虎吼道。
“请主公下令！”所有将领齐齐抱拳，声如雷震。
陈海看着眼前重新燃起战意的脸，点头。他转身，面对舆图，目光坚定。
“传我将令。”
“全军整备，三日后，东出潼关！”他停顿，目光落在舆图的山东腹地，“那里，有李自成刚派出的数万大军，正向济南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