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虎父家的犬子-《吾妻观音奴》

  日子,就这么在一种掺杂着汤药的氛围中,又过去了十几天。

  徐景曜的身子骨,总算是彻底养了回来。

  不仅把之前掉的肉都补了回来,脸颊甚至还圆润了些,气色更是前所未有的红润。

  这让谢夫人喜不自胜,每日看着儿子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一步也不让离开。

  府里的气氛,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除了门口多了几个面无表情杵在那里的锦衣卫校尉,提醒着那场惊心动魄的绑架并非噩梦之外,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可徐景曜的心里,却始终悬着一块石头。

  奇怪。

  太奇怪了。

  他都回来这么久了,按理说,皇帝朱元璋早就该召他进宫问话了。

  毕竟,他是从东宫门口被掳走的,这事关皇家颜面,更是涉及到了前朝余孽与北元勾结的惊天大案。

  可偏偏,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朱元璋就像是把这件事给忘了一样,既没有召见他这个当事人,也没有对江宠这个唯一的活口做出任何安排。

  毛骧倒是每日都会派人来看看,名为探望,实则监视。

  但除了限制江宠的自由之外,也并未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这……很不符合那位劳模皇帝雷厉风行的性子啊。

  他到底在等什么?

  就在徐景曜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两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破了他这略显无聊的养病生活。

  午后,他正歪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江宠说着闲话。

  突然,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邓镇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从院门口传了进来。

  “景曜兄!景曜兄!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邓小胖依旧是那副圆滚滚的模样,怀里抱着一个大食盒,跑得气喘吁吁。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的少年。

  正是曹国公李文忠的长子,李景隆。

  “邓兄,李兄,”徐景曜连忙起身相迎,“稀客啊,快请坐。”

  这是自打过年那天,被邓镇强行拉着组团拜年之后,徐景曜第一次,和这位未来的大明战神进行正式的接触。

  上次见面,人多嘴杂,大家只是随口寒暄了几句,并未深谈。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徐景曜的心情,有些复杂。

  李景隆啊……

  这可是个历史上,争议极大的人物。

  说他是将门之后吧,他爹李文忠,那是朱元璋手下排名前几的猛将,战功赫赫。

  人称“蒙古人最严厉的父亲”。

  常遇春知道吧?

  这位可是杀降行家,上午俘获三千兵,下午就能给全埋了,这种人见到李文忠都是劝他少杀点...

  常遇春:我活埋了三千敌军。

  李文忠:哇哦,还不错,那昨天呢?

  一到了草原,李文忠直接化身长生天之敌,拿着根大长矛给蒙古人串成串,或者直接做成人彘,拴在马腿后面拖着走。

  至于什么车裂凌迟,他早都习以为常了。

  可到了李景隆自己呢?

  靖难之役,手握六十万大军,愣是被自己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理论,和临阵脱逃的骚操作给送了个干干净净,成就了朱棣战神的威名。

  说他是故意败的吧,可朱棣登基后,大部分人都还好,李景隆才刚混到永乐二年,就被褫夺爵位,抄没家产,软禁于家中,

  标准的,虎父犬子的典范。

  “景曜兄,你可算是好了!”邓镇一屁股坐下,就迫不及待打开了食盒,献宝似的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了出来,“这是新出的蟹粉狮子头,还有这松鼠鳜鱼,都是刚出锅的!我跟景隆兄路过,特意给你带过来尝尝!”

  李景隆也跟着坐下,对着徐景曜拱了拱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客套:“徐贤弟,前番遇险,愚兄未能帮上什么忙,心中有愧。今日特来探望,见你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他这话说得,倒像是长辈在关怀晚辈。

  徐景曜笑了笑,也不点破:“李兄客气了。些许波折,不足挂齿。倒是让诸位兄长挂念,实在过意不去。”

  几人寒暄了几句,邓镇便开始埋头苦吃,李景隆则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

  他先是点评了一下最近朝中关于北伐军需的调配,言语间,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味,仿佛他爹李文忠此次东路军的方略,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然后,他又开始分析起了漠北的地形和王保保的用兵特点,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只可惜……他说的好几个地名,都标错了位置。而他对王保保用兵特点的分析,更是错漏百出,完全是按照兵书上的死板理论在生搬硬套。

  徐景曜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心中暗自摇头。

  这位李大公子,理论知识倒是丰富,可这实战经验和战略眼光嘛……真是一言难尽。

  看来,史书上的评价,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对了,徐贤弟,”李景隆似乎终于想起了此行的正事,他放下茶杯,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这次……遭遇不测,陛下可曾召你入宫问话?那伙贼人,到底是何来路,可曾查清了?”

  来了。

  徐景曜知道,这才是李景隆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恐怕,不仅仅是他,整个金陵城的勋贵圈子,都在好奇这件事。

  “说来惭愧,”徐景曜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半真半假地说道,“那伙贼人来得突然,手法又狠辣,我当时就被吓懵了,后来又一直昏迷。等醒来时,已被锦衣卫救下。至于贼人的来路和陛下的意思……我如今在家养伤,外面的事,一概不知啊。”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后怕,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李景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没再追问。

  倒是邓镇,一边啃着狮子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景曜兄,你不用担心!我爹说了,这事儿,陛下肯定是有安排的。那锦衣卫的毛骧,虽然看着吓人,但办事还是牢靠的。你就安心养着,啥也别管!”

  三人正聊着,偏房的门帘一挑,江宠端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走了出来。

  李景隆看到他,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是认出了这个绑匪从犯。

  邓镇则是好奇地打量着他,嘴里还塞满了食物。

  江宠却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只是默默地将茶壶放在石桌上,然后又退到了一旁,垂手而立。

  院子里的气氛,因为江宠的出现,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李景隆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徐景曜,又把话咽了回去。

  又坐了一会儿,眼看实在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可套,李景隆便起身告辞了。

  邓镇也抹了抹嘴角的油渍,跟着站了起来。

  送走了两位贵客,徐景曜重新躺回藤椅上,看着天边那轮渐渐西沉的夕阳,心中那份不安却愈发浓重了。

  连李景隆都忍不住跑来打探消息了。

  这说明,朝中,肯定已经因为此事,起了波澜。

  可朱元璋,却依旧按兵不动。

  他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