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正被明升暗贬,发配边疆。-《名义:我只忠诚于人民》

  陈岩石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被张处长死死按住的李正,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他张了几次嘴,似乎想发出更严厉的呵斥,但一口气堵在胸口,加上李正那番句句诛心、直指要害的质问所带来的巨大冲击,竟让他一时找不到更有力的反击之词,只剩下纯粹的暴怒。他猛地一甩手,动作僵硬而狼狈,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气急败坏:

  散会。。

  这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音。他铁青着脸,在众人噤若寒蝉、如同看怪物般看着李正的注视下,拂袖而去那离去的背影,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佝偻着,失去了往日的挺拔和威严,只剩下狼狈和僵硬。沉重的会议室大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发出巨大的回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会议在一种极度压抑、诡异、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草草收场。没人敢说话,没人敢停留,所有人都低着头,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硝烟味的会议室。

  回省政府的吉普车里,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能拧出水来。张处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指用力地、一下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吉普车的引擎声在沉默中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许久,他才长长地、深深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叹了口气,睁开眼。那双平素温和精明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疲惫、后怕和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他转过头,目光沉重地看着身边一直沉默、脸色却异常平静的李正。

  小李啊小李。张处长的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痛心疾首,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太冲动了,太狂妄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骂的是谁。那是陈岩石。省检察院的二把手,实权人物。老革命,门生故旧遍布汉东政法系统。你,你那番话,句句诛心,字字见血,你这是把他往死里得罪啊。你把他那张老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你这是,你这是自毁前程!自绝于组织啊。他越说越激动,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李正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一层不祥的金红色。他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听着。车窗玻璃上,倒映出他沉静的侧脸。

  张处长看着他这副样子,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无奈和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认同: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刚才那些话,他压低了声音,近乎耳语,句句在理,字字扎心。说的未必不是实情。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梁家的事,岩台乡那个小祁的事。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是,只是有些话,不能说。更不能在那个场合,对着那个人说。这潭水,太深,也太浑了。有些盖子,揭不得啊。

  他重重地靠回椅背,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疲惫地闭上眼,喃喃道: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可你这锐气,是把双刃剑啊。伤人,更伤己,等着吧。等着看吧。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在引擎的轰鸣声中。

  李正依旧沉默地望着窗外。夕阳沉入鳞次栉比的楼宇之后,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暗红的血痕。省府深潭的平静,已被他亲手投下的巨石彻底打破。冰冷的暗流,正无声地涌动,即将形成吞噬一切的漩涡。他清晰地感觉到,一场风暴,正以他为中心,在汉东的权力场中,悄然酝酿。

  省府深潭的涟漪,远比李正想象的扩散得更快、更猛。

  怒斥陈岩石的风波,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弹,冲击波在看似平静的省直机关大楼里无声地蔓延。李正的名字,一夜之间,以一种他绝不愿意的方式,成了某种隐秘圈子里的谈资。走廊里,那些曾经点头之交的同事,目光变得闪烁而复杂,带着探究、疏离,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擦肩而过时,客气而公式化的招呼声里,也仿佛多了层看不见的隔膜。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李正肩头。

  他依旧每天按时上班,整理文件,研读材料,仿佛那场惊涛骇浪从未发生。但研究室里那种曾经相对宽松的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张处长见了他,也只是公式化地点点头,眼神里那份曾经的期许和温和被一种深沉的忧虑所取代,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风暴中心的平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这层压抑的平静,在一个飘着细密冬雨的清晨被打破了。

  李正刚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还没来得及摊开今天的报纸,内线电话就尖锐地响了起来。是刘副主任。

  李正同志,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刘副主任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加刻板,听不出丝毫情绪。

  “好的,刘主任,马上到。”李正放下电话,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穿过寂静得有些诡异的走廊,敲响了刘副主任办公室的门。

  “进。”刘副主任的声音响起。

  推门进去,刘副主任正襟危坐,面前摊开着一份红头文件。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公事公办的表情,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是松了口气。

  “李正同志,坐。刘副主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没有寒暄,直接将那份红头文件推到了李正面前。

  文件的标题异常醒目:《关于李正同志职务任免的通知》。措辞是标准的官方套话,字字珠玑,充满了溢美之词:

  李正同志在省政府政策研究室工作期间,政治立场坚定,思想素质过硬,工作勤勉尽责,表现出较强的政策研究能力和开拓创新精神。经组织考察,该同志具备较强的基层领导潜力。为加强基层力量,优化干部队伍结构,培养锻炼优秀年轻干部。经研究决定:任命李正同志为汉东省龙山县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大队副大队长,主持工作,落实副科实职。望该同志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继续保持优良作风,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扎根基层,服务群众,为龙山县经济社会发展做出新的更大贡献。

  龙山县。那三个字,像冰冷的铅块,砸在李正的眼球上。汉东省贫困县三甲之一,地处偏远山区,山高路远,土地贫瘠,财政常年赤字,在省里挂号的老大难。从省府核心智囊部门,一脚踢到全省最穷县的公安局,去一个在贫困地区形同虚设的经侦大队当个主持工作的副大队长。

  明升暗贬四个大字,带着冰冷的嘲讽,清晰地浮现在李正脑海。这所谓的重用、锻炼,不过是陈岩石那雷霆之怒后,冰冷而体面的报复。是权力对他这个刺头最直接的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