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停滞的时间-《神骸孤星》

  水底阶梯由半透明的能量构成,踩上去却坚实如玉石。

  符文之光在脚下流淌,勾勒出通往深渊的路径。

  团队向下潜行,四周的水愈发清澈,却不见底。

  光线来自阶梯本身,幽蓝而冷清,映照出每个人凝重的脸。

  “温度在上升。”阿赫低声说。

  确实,越往下,水温越暖,仿佛接近某个热源。

  哀恸结晶在凌霜手中持续震动,共鸣越来越强。

  永恒烘炉的气息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从下方传来。

  “这条路……太顺利了。”雷烈皱眉,拳套已碎,但双拳紧握。

  星骸扫描着周围环境:

  【未检测到明显规则陷阱,但时间流速出现异常。】

  【根据我的内部时钟,我们已经下行7分34秒。】

  【但外部参照物(水流速度、光脉冲频率)显示,实际时间可能更短。】

  时间异常?

  凌霜心中一凛。

  就在这时,前方景象豁然开朗。

  阶梯到了尽头。

  他们踏入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空洞。

  空洞中央,悬浮着一团缓慢旋转的、暗金色的流体。

  它并不炽热,反而散发着温和的光芒。

  无数细密的光丝从流体中伸出,

  连接着空洞的穹顶,仿佛植物的根须。

  “这是……烘炉的能量分流节点?”

  凌霜猜测。

  哀恸结晶的共鸣达到顶峰,几乎要脱手飞出。

  但更诡异的是这个空洞的时间感。

  刚踏入时还没察觉,但几秒后,异样出现了。

  雷烈做了个挥拳动作,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半拍。

  不,不是动作慢了。

  是思维变慢了。

  仿佛大脑的运转速度被调低,一切都变得粘滞。

  “我……感觉……好奇怪……”

  苏小婉说话一字一顿,如同卡带的录音。

  阿赫想计算什么,但一个简单的加减法都耗时良久。

  星骸的数据流速度明显下降,如同老式计算机。

  凌霜的【社会学透镜】还能运转,但分析结果出来得极慢。

  她看到,这个空洞的规则中,

  “时间”这一维度被极度稀释了。

  就像把一秒拉长成一分钟,甚至一小时。

  但他们的身体机能、新陈代谢并未改变。

  改变的只是主观感知。

  这导致一个可怕的效果——

  丧失紧迫感。

  因为一切都变“慢”了,所以急什么呢?

  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足够的时间休息,足够的时间……拖延。

  “时间……停滞了?”

  凌霜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花了三秒。

  “不……是感知……被扭曲了……”

  星骸的电子音带着延迟。

  “我们必须……离开……”

  雷烈想迈步,但抬腿的动作如同慢镜头。

  太慢了。

  这样下去,他们就算在这里呆上一年,

  主观可能只感觉过了几天。

  而外界,秩序仲裁者可能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永恒之主可能已经完成某个计划。

  他们却在这里“悠闲”地浪费时间。

  “不能……这样……”

  凌霜强迫自己思考加速。

  她想起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速度越快,时间越慢。

  但这里是规则层面的时间稀释,

  并非物理效应。

  如何对抗?

  她看向那团暗金色流体。

  那是烘炉的分流节点,

  也许是维持这个“时间稀释领域”的能量源。

  如果能干扰它……

  “星骸……分析流体的结构……”

  星骸努力提升运算速度,但收效甚微。

  分析进度条缓慢爬升,1%……2%……

  照这个速度,分析完可能要几个小时。

  “等不了……”

  凌霜咬牙,做出决定。

  她将哀恸结晶举起,对准那团流体。

  想用共鸣之力直接冲击。

  但动作慢如蜗牛。

  结晶的光芒释放也变成慢速播放。

  这样不行。

  必须从内部打破时间感的囚笼。

  她想起道家对时间的理解——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那是仙人的境界,超越凡俗时间。

  但凡人被困其中,只会虚度光阴。

  又想起古希腊神话中,

  西西弗斯推石上山,永无止境,

  何尝不是一种时间惩罚?

  时间感的扭曲,本质是一种精神麻醉。

  让人沉溺于“永恒”的假象,

  忘记生命有限,忘记使命在肩。

  “我们……需要……一个锚点。”

  凌霜对同伴们说。

  “一个提醒我们……真实时间流速的……锚点。”

  什么能作为锚点?

  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不受时间稀释影响?

  苏小婉的乐源?

  不行,乐源的光芒也变得缓慢。

  阿赫的匕首?

  只是凡铁。

  雷烈的拳套?已碎。

  星骸的内部时钟?已经被干扰。

  哀恸结晶?

  它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等等……

  凌霜突然想到。

  哀恸结晶中承载的,是无数文明的记忆。

  记忆,是过去的烙印。

  而时间稀释领域,针对的是现在的感知。

  对过去的记忆,或许影响较小?

  她尝试主动激发哀恸结晶中的记忆画面。

  不是共鸣,而是读取。

  瞬间,无数碎片涌入脑海。

  有原始人钻木取火,漫长一夜终于迎来黎明。

  有古代学者仰望星空,记录星辰运行,十年如一日。

  有战士坚守城池,饥寒交迫中数着日出日落。

  这些记忆,都有一个共同点——

  对时间的珍惜。

  因为生命短暂,所以奋力燃烧。

  因为时光易逝,所以只争朝夕。

  这些记忆,与此刻时间稀释的“慵懒”,

  形成尖锐对比。

  一股焦灼感,从记忆中传导而出。

  凌霜感到自己的思维速度,恢复了一点点。

  有效!

  “大家……连接结晶……读取记忆!”

  她将哀恸结晶的链接开放。

  团队众人纷纷将意识接入。

  瞬间,海量的、关于“时间紧迫”的记忆洪流,

  冲击着每个人的精神。

  雷烈看到了边境战士在炮火中争分夺秒抢救伤员。

  苏小婉看到了母亲在灾厄降临前最后的奔跑。

  阿赫看到了幸存者在废墟中与时间赛跑搜寻物资。

  星骸接收到了文明数据库中,

  关于“deadline”的庞大记录。

  这些记忆,如同强心针,

  刺激着他们被稀释的时间感。

  思维开始加速。

  动作依然慢,但意识清醒了许多。

  “现在……尝试移动……”

  凌霜率先迈步。

  动作还是慢,但至少有了明确的意图。

  一步,两步……

  向着那团暗金色流体靠近。

  每走一步,都像在泥潭中跋涉。

  时间感的拉扯无处不在,

  试图让他们再次慢下来。

  “坚持……回忆那些……紧迫的时刻……”

  凌霜不断提醒。

  他们回忆着最危急的关头,

  回忆着生死一线的瞬间。

  用那些记忆中的肾上腺素,

  对抗此刻的麻木。

  终于,他们来到了流体下方。

  抬头望去,暗金色流体缓慢旋转,

  如同一个永恒的钟摆。

  “怎么……破坏它?”雷烈问。

  星骸的分析终于完成了一半:

  【该节点是烘炉的时间调节器之一。】

  【强行破坏可能导致时间乱流,将我们抛入随机时间点。】

  【建议……进行微调。】

  微调?

  怎么微调?

  凌霜看着哀恸结晶。

  结晶中,除了文明记忆,

  是否也有关于“时间规则”的感悟?

  她集中精神,深入结晶深处。

  越过那些悲愿记忆,

  寻找更古老的、关于“时间”的烙印。

  她找到了。

  不是具体的知识,

  而是一种感觉。

  一种来自某个早已消亡的、

  曾经研究时间法则的文明的……

  时感共鸣。

  那个文明最后留下的,

  不是文字,不是图像,

  而是一段主观时间体验。

  一段将一秒拉伸到极致,

  又将百年压缩为一瞬的……

  时间弹性体验。

  凌霜将这段体验提取出来,

  通过共鸣链接分享给所有人。

  瞬间,团队众人的时间感发生了混乱。

  一会儿觉得万物静止,

  一会儿觉得光阴如梭。

  在这种混乱中,

  他们反而找到了某种“平衡”。

  不再完全受当前时间稀释领域的控制。

  “现在……尝试影响节点……”

  凌霜引导着那段时感体验,

  将其“投射”向暗金色流体。

  如同用一把频率混乱的音叉,

  去干扰一个稳定震动的钟。

  暗金色流体的旋转,出现了紊乱。

  那些连接穹顶的光丝,开始明灭不定。

  空洞内的规则开始波动。

  时间稀释的效果在减弱!

  他们的动作明显加快。

  思维更加清晰。

  “继续……加大干扰……”

  凌霜全力输出。

  然而,就在这时——

  暗金色流体突然收缩!

  然后猛地膨胀!

  一道无声的冲击波扩散开来!

  不是物理冲击,而是时间规则的震荡!

  瞬间,团队众人感到天旋地转。

  时间感彻底混乱了。

  一会儿感觉自己在快速衰老,

  一会儿感觉自己在倒退回童年。

  过去、现在、未来的界限模糊。

  记忆错乱,认知崩塌。

  “稳住……精神……”

  凌霜咬紧牙关,用哀恸结晶稳定自身。

  其他人也各凭意志抗衡。

  震荡持续了大约十秒(也许是一小时?)。

  然后平息。

  暗金色流体恢复了平静。

  但它的旋转方向逆转了。

  时间稀释领域……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逆转了。

  现在,他们感觉时间流速加快了。

  一举一动都快如闪电。

  思维快得几乎跟不上。

  说一句话就像一阵狂风。

  “这……又是……什么……”

  雷烈的话音连成一片尖啸。

  “时间……加速了……”

  星骸的分析结果以光速涌出。

  加速了多少倍?

  不知道。

  但这样下去,他们的新陈代谢会失控,

  很快就会衰老而死。

  “必须……让它恢复……正常……”

  凌霜试图再次干扰节点。

  但动作太快,控制不住力度。

  哀恸结晶的光芒喷涌如爆炸。

  反而让流体更加不稳定。

  时间加速倍数继续上升。

  皮肤开始出现皱纹,

  头发开始变白。

  苏小婉的乐源疯狂闪烁,试图治愈,

  但治愈速度赶不上衰老速度。

  危急关头,星骸做出了一个决定。

  它将自己的逻辑核心超频到极致。

  不是计算,而是模拟。

  模拟一个绝对均匀的时间流。

  一个既不稀释也不加速的、

  稳定如钟表的时间流。

  然后将这个模拟时间流,

  通过羁绊链接,覆盖到整个团队。

  如同一个时间领域的“安全带”。

  瞬间,团队众人的时间感恢复了正常。

  但星骸的躯壳开始过热,冒出青烟。

  【我只能维持……120秒……】

  【之后核心将过热熔毁……】

  120秒。

  他们必须在两分钟内,

  让这个时间节点恢复正常。

  或者……彻底摧毁它。

  凌霜看着那团逆转旋转的暗金色流体,

  又看看即将自毁的星骸。

  一个决绝的念头升起。

  “所有人……将力量……注入哀恸结晶……”

  “我们……不调节了……”

  “我们……重置它!”

  如何重置?

  用庞大的、混乱的能量冲击,

  让这个节点暂时“死机”,

  然后依靠烘炉系统的自我修复机制,

  让它重启到默认状态。

  这是赌博。

  赌烘炉的修复机制会生效。

  赌他们不会被重启的时间乱流撕碎。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

  星骸的倒计时在脑海中回响。

  团队众人将全部力量,

  毫无保留地注入哀恸结晶。

  结晶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能量,

  裂痕再次出现,但光芒刺目如超新星。

  “就是现在!”

  凌霜将结晶对准暗金色流体,

  释放!

  一道凝聚了五人全部力量、

  以及无数文明悲愿的混合能量流,

  轰击在流体核心!

  没有声音。

  只有光的湮灭与再生。

  暗金色流体瞬间被染黑,

  然后崩散成无数光点。

  连接穹顶的光丝齐齐断裂。

  空洞陷入黑暗。

  只有哀恸结晶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

  时间乱流开始了。

  他们感到自己在被拉扯、扭曲、重组。

  过去未来的画面在眼前闪现。

  然后,一切突然停止。

  黑暗褪去。

  他们还在空洞中。

  但那团暗金色流体不见了。

  穹顶上,光丝缓慢重生,但连接的不再是流体,

  而是直接延伸到虚空。

  时间感……正常了。

  星骸的过热停止,核心保住了,但损伤严重。

  团队众人喘息着,检查自身。

  衰老的痕迹在消退,但体力透支严重。

  哀恸结晶光芒黯淡,裂痕扩大,但未碎裂。

  他们……成功了?

  重置了时间节点?

  凌霜看向穹顶。

  光丝重连后,似乎接通了某个新的路径。

  一条更加直接、更加炽热的……

  通往烘炉核心的路径?

  然而,未等她细看——

  空洞的墙壁上,突然睁开无数只眼睛。

  纯白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密密麻麻,布满整个半球。

  一个冰冷的、机械的声音响起:

  “检测到……时间节点异常重启……”

  “检测到……未授权操作者……”

  “执行……紧急清除协议……”

  那些眼睛,同时亮起苍白的光芒。

  锁定团队五人。

  这一次,

  不再是试炼的守卫。

  而是烘炉系统本身的……免疫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