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互溶-《盗墓:不得已不得为》

  绿洲的风带着草木的湿润吹过,却吹不散三人周身的沉郁。吴邪抱着云岫眠在溪边安置妥帖的身影,像一根刺扎在他们眼底,连远处小鸟清脆的鸣啼,都显得格外刺耳。三人沉默地跟在后面,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鞋底碾过松软的草叶,却没有半分生机。

  黑瞎子突然停下脚步,手撑着身旁一棵胡杨的粗大树干,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树皮的粗糙硌着掌心,却不及他心里的困惑与刺痛来得尖锐。他猛地抬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丝急切的嘶吼:“是白泽啊……安安是白泽,你是麒麟!”

  他转头看向张起灵,眼底满是血丝,混杂着困惑、悔恨与不甘:“我们当初……当初强迫他,固然是混账,可也是想着让他早点接受你的麒麟啊!麒麟与白泽本就该是天作之合,血脉互溶,生死相托,怎么会……怎么会他还是伤得这么重?”

  他的声音陡然降低,带着自我怀疑的茫然:“古籍上明明写着,麒麟与白泽相遇即相融,麒麟护白泽,白泽辅麒麟,是能彼此承接命数的存在……我们以为只要他身体先接纳了,心意总会慢慢妥协,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会受这么多苦,连脉相都快断了?”

  解雨臣站在一旁,闻言身体猛地一震,扶着眼镜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一直以为是他们的强迫让安安心生抗拒,却从未想过血脉互溶的层面——他们竟连最基本的守护前提都不懂,就凭着一己私欲,毁了安安的一切。

  张起灵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草地,落在溪边那个靠在树下的单薄身影上。阳光洒在云岫眠雪白的长发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却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心尖处的绷带依旧透着淡淡的红。张起灵的眼神一点点沉下去,像是浸了冰水,带着化不开的疼惜与愧疚,连声音都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互溶的前提,不是强迫,是托付。”

  他的视线落在云岫眠腕间那条虚弱的玉蛟上,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说道:“麒麟守护白泽,从不是单方面的给予,而是白泽要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托付出去——信他能护得住,信他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信他哪怕付出性命,也会护得自己周全。只有这样,麒麟的血脉才能真正与白泽相融,才能在白泽受创的瞬间,将所有伤害转嫁到自己身上。”

  “可安安……”张起灵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从来没有接受过我的麒麟。”

  黑瞎子愣住了:“没接受?可他身体里明明有你的气息……”

  “那是我强行渡过去的。”张起灵摇了摇头,眼底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我以为只要血脉沾了边,就能慢慢渗透,却忘了白泽的心意才是关键。安安他……他怕我受伤。”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在黑瞎子和解雨臣耳边。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怕。”张起灵的目光飘远了,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吴山居,“那时候他才十岁,我下墓出了意外,回来时满身是伤,手腕上的刀痕深可见骨。他抱着我的胳膊哭,红着眼睛喊‘官官不要放血,会疼’,那时候我只当是小孩娇气,却没想到……他是真的怕我为了保护谁,把自己搭进去。”

  “他知道麒麟守护白泽的代价。”张起灵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被风吹散,“他清楚只要自己全心全意托付,往后所有的刀枪、毒素、伤痛,都会落在我身上。他见过我为了吴邪、为了胖子、为了墓里的同伴一次次放血、一次次受伤,他怕了,怕自己的存在,会让我承受更多、更重的伤害。”

  “所以他一直不肯接受。”解雨臣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带着恍然大悟的悔恨,“哪怕你的血脉已经靠近,哪怕他潜意识里依赖你、信任你,哪怕身体本能地想让你护着,他也死死守住自己的心,不肯交出那份托付。”

  张起灵点了点头,眼底的红血丝愈发清晰:“他宁愿自己扛着所有伤害,宁愿被虫子啃咬、被人抽血,宁愿和本命蛊签订契约耗损本源,也不肯让我替他承担分毫。他怕我受伤,怕我疼,所以哪怕自己遍体鳞伤,哪怕命不久矣,也始终不肯松口,不肯真正接纳我的麒麟。”

  黑瞎子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树干上,脸上血色尽失。他想起当初强迫安安时,少年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他们,而是红着眼睛喊:“你们别逼我……我不想让官官受伤……”那时候他们只当是他的借口,只当是他抗拒的托词,却没想到,那竟是他最真切的心声。

  原来不是互溶失败,是安安从一开始就刻意抗拒。他不是不相信张起灵的守护能力,而是太在乎张起灵,在乎到宁愿自己承受所有苦难,也不愿让他受半点委屈。

  解雨臣的手指掐进了掌心,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他想起安安逃跑时喊的不是“救命”,而是“别让官官来找我”,想起安安在墓道里下意识拉住张起灵的手说“不要,会疼”,想起安安一次次故意受伤,宁愿自己疼得发抖,也不肯让张起灵替他挡下陷阱。

  所有的抗拒,所有的躲避,所有的自我伤害,都不是因为不爱,不是因为不熟悉,而是因为太爱,太在乎。

  张起灵望着溪边那个小小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初的强行渡血,不是守护,而是对安安心意的践踏;他们的囚禁与强迫,更是将安安这份小心翼翼的在乎,碾得粉碎。

  安安怕他受伤,所以不肯接受他的麒麟;安安怕他疼,所以宁愿自己遍体鳞伤。

  而他们,却用最残忍的方式,逼得他无处可逃,逼得他只能用自我伤害来守护自己最在乎的人。

  绿洲的风依旧轻柔,溪水依旧叮咚,可三人的心却沉到了谷底,被无尽的悔恨与疼惜淹没。他们终于懂了,安安的温柔与坚韧,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沉,而他们的罪孽,也远比想象的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