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狩猎-《夜谈鬼故事》

  黑暗成了它的猎场。

  惨叫声、奔跑声、器物碎裂声次第响起,又戛然而止。

  我悬浮在二楼,如同局外人般“看”着这场单方面的戏弄。

  最后只剩下女组长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哽咽。

  “小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柔得令人胆寒:

  “别怕,我需要一个能理解这一切的‘代言人’。”

  “而你,看起来很合适。”

  第二天,女组长独自走出老宅,面对赶来接应的同事,她微笑着说:

  “数据有误,只是普通废宅。小组……解散吧。”

  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不仅遮蔽了光线,更吞噬了方向感和勇气。对于调查小组而言,这黑暗是未知的恐怖迷宫;但对于那个存在而言,这黑暗是它最熟悉的猎场。

  “啊——!”

  第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死寂,是一个年轻队员的声音,充满了被无形之物触碰后的极致惊骇。叫声短促,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随即被某种重物拖拽摩擦地面的声音取代,迅速远去,消失在老宅深处的某个方向。

  “什么东西?!开枪!快开枪!”另一个队员歇斯底里地吼叫,黑暗中爆发出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火光短暂地照亮了几张扭曲恐惧的脸和空洞的墙壁。子弹打在砖石或木头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毫无意义。

  “别乱开枪!背靠背!向我靠拢!”李岚组长的声音在颤抖,却仍在努力维持秩序。但她的命令在绝对的混乱和恐惧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奔跑声,沉重的、踉跄的,在黑暗中杂乱响起,伴随着躯体撞翻家具、踢到杂物的碎裂声。然后是第二声惨叫,这次更近,带着清晰的痛苦,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撕裂。接着是第三声,变成了绝望的呜咽,迅速微弱下去。

  我悬浮在二楼的虚空里,如同一个被剥夺了干预权力的局外观众,只能被动地“感知”着楼下这场单方面的、残酷的戏弄。每一个声音的响起和湮灭,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生命的终结或消失。那枚暗红铜钉传来微微的灼热感,仿佛在共鸣,又像是在警示。

  整个过程并不长,也许只有几分钟。

  当最后一声微弱的求救化作虚无后,楼下陷入了彻底的寂静。比之前更深的、弥漫着血腥味的死寂。

  只剩下一个声音。

  粗重、混乱、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绝望的喘息声。

  是李岚。她还活着。但从那喘息声中,能听出她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她似乎被逼到了某个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徒劳地举着可能已经失效的武器。

  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

  不疾不徐,稳定地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走去。

  “哒……哒……哒……”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李岚濒临断裂的神经上。她的喘息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了。

  然后,那个熟悉的、此刻却如同恶魔低语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距离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冰冷的呼吸(如果它需要呼吸的话)。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嘲弄或亲切,而是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近乎温柔的语调:

  “别怕……”

  李岚的抽泣声猛地一窒,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带来的颤抖。

  “你带来的那些玩具……很有趣。但你和他们不同,你能‘看’到一些东西,对吗?”声音轻柔,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评估,“我需要一个……一个能理解这一切,能与外面那个世界沟通的‘代言人’。”

  “总是亲自动手,太麻烦了。”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欣赏她最后的挣扎。

  “而你,看起来很合适。”

  黑暗中,李岚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了一声被扼住般的短促气音。

  接着,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

  第二天,清晨惨淡的阳光勉强驱散了夜间的部分寒意。

  老宅那扇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个女人踉跄着走了出来。是李岚。

  她身上的制服沾满了灰尘和不明污渍,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步伐虚浮,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重病。但她还活着,并且,是自己走出来的。

  院子外,几辆印有研究所标志的车辆疾驰而来,显然是接到了失联警报前来接应的后援。车上跳下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焦急地冲向她。

  “李组长!你没事吧?其他人呢?里面什么情况?”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急切地问道。

  李岚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看向她的同事们。她空洞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下,然后,脸上慢慢扯出一个极其僵硬、极不自然的……微笑。

  那笑容像是用线强行提起嘴角,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诡异:

  “没事……虚惊一场。”

  她抬起手,轻轻摆了摆,动作有些迟滞。

  “里面的数据……采集完了。初步分析,能量读数异常是……是老旧线路和地下矿脉的复合干扰。只是一栋普通的废弃宅子,没什么特别的。”

  她的话让所有接应人员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那……王磊、小赵他们呢?”负责人追问,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岚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眼神却飘忽了一下,看向远处的荒草,语气轻描淡写:

  “他们?哦,临时有别的紧急任务,从后山方向先撤了。小组……暂时解散,后续分析报告,我会单独提交。”

  说完,她不再理会满脸狐疑和震惊的同事们,径直走向一辆车,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位,然后闭上了眼睛,仿佛疲惫到了极点。

  车辆载着她,缓缓驶离了这座矗立在荒野中的、吞噬了一切的老宅。

  院子里,只剩下几个不知所措的调查员,和那座在晨光中沉默不语、却仿佛散发着更浓重不祥气息的凶宅。

  而我,依旧是那个沉默的看守,见证着又一个“代言人”的诞生,感受着那枚铜钉上传来的、愈发沉重的束缚。平衡已被打破,但以一种更可怕、更隐蔽的方式,延续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