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灯是老子种的,灭不掉-《长生从点化纸人开始》

  星尘寂灭,死气沉沉。

  忘愿钟的裂响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那短暂复苏的归念,像被风吹起的余烬,亮了一瞬,便被更浓重的黑暗吞没。

  愿断郎跪在星田的边缘,背上那只曾装着他半生执念的空匣,此刻比万钧山岳还要沉重。

  匣中那封他以心血写就的归誓,已被无情的天命焚为飞灰。

  他像一头被抽去脊骨的孤狼,对着无尽虚空发出绝望的嘶吼:“我毁了誓……我亲手毁了誓!她不会等我了……他们都不会等我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曾以为,只要守着誓言,就总有归途。

  可现在,誓言已断,归途何在?

  就在他神魂即将被绝望彻底侵蚀的刹那,一点微弱的暖光,悄无声息地靠近。

  灯娘·照归提着一盏几乎碎裂的残灯,悄然立于他身后。

  她双目紧闭,脸上缠着布条,却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悲苦。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枯瘦的手,将那盏残灯轻轻触碰在愿断郎背后的空匣上。

  嗡——!

  一声轻微的共鸣。

  那只空无一物的木匣,竟在刹那间浮现出一行行虚幻的字迹,正是那封被焚毁的归誓!

  而在所有字迹的末尾,一道温柔得令人心碎的女子低语,缓缓凝聚成形:“你若回来,灯一直亮着。”

  这声音,穿透了万古的死寂,精准地刺入愿断郎的心脏。

  他猛地回头,死死抱住背后的空匣,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鸣:“我……我还能回家吗?”

  灯娘·照归依旧未语,她只是将自己那盏残灯灯芯上,如豆般微弱的光焰,小心翼翼地分出了一缕,如丝线般缠绕在空匣之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灯,不是靠誓言亮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是靠‘有人等’亮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缠绕着微光的空匣,忽然绽放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

  光芒之中,一道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一个温柔的女子,提着一盏纸灯,静静立于一扇门扉之前。

  她没有看愿断郎,只是望着门外的无尽黑暗,用他最熟悉的声音,轻声说道:“我一直在。”

  愿断郎的整个世界,瞬间被这道光、这道影、这句话彻底点亮。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在自己那片早已被忘愿钟声侵蚀得死寂一片的“影听”之中,终于“看”到了一盏为他而燃的灯火。

  家的灯火。

  他颤抖着,将那只已然不再空洞的木匣从背上解下,双手捧着,如捧着整个世界。

  然后,他走到星田之中,挖开一片虚无的尘土,郑重地将木匣埋了进去。

  “我回来了。”他低语,仿佛在对亡妻说,也仿佛在对自己说。

  话音未落,埋下木匣的土地上,一株通体赤红的嫩芽,竟顽强地破土而出!

  嫩芽顶端,迅速凝结出一只微小的纸鹤。

  那纸鹤衔着一片虚幻的、仿佛是灯罩的残片,振翅而起,头也不回地朝着遥远的南荒飞去。

  就在此时,星田的更深处,响起一阵布袋晃动的沙沙声。

  归心婆佝偻着身子,从黑暗中走出,她那个巨大的布袋鼓鼓囊囊,仿佛装满了整个世界的星辰。

  她走到灯娘身前,缓缓解开布袋的袋口,声音苍老而慈悲:“这些……都是被遗忘在角落里,没人敢说的‘想回家’。”

  随着她的话语,万千道微光从布袋中奔涌而出!

  那些光芒,或是破碎的念想,或是残存的记忆,此刻如亿万萤火汇聚成洪流,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尽数注入了灯娘·照归手中的那盏残灯!

  灯芯骤然爆亮!

  原本如风中残烛的光焰,瞬间明亮了百倍千倍!

  光芒穿透虚妄,映照出诸天万界的景象——

  北漠的风雪中,一个孤独的纸人,依旧在为归人扫着门前雪;南荒的绝壁上,一个癫狂的墨生,还在石壁上题写着不朽的诗篇;东海的深渊里,一盏不灭的莲灯,在万丈波涛下浮沉;西岭的古道旁,一位枯坐的槐翁,倚着门框,望穿了秋水。

  每一处景象,每一盏灯,都因为那一句“我在等你”,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天外天,虚空之上。

  守灯人·孤明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周身环绕着忘愿钟的死寂气息,那盏在星田中越来越亮的残灯,在他眼中显得如此刺眼。

  “你明知万灵终将遗忘,记忆不过是痛苦的根源……”他声音沙哑,仿佛万年寒冰摩擦,“为何还要一次又一次,点燃这种无用的妄念?”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残钟。

  钟身虽裂,但那寂灭万物的余威依旧恐怖。

  他要再震一响,将这刚刚燃起的虚妄希望,彻底碾碎!

  就在他催动神力的瞬间,星田之中,灯娘·照归霍然抬头。

  她明明双目被缚,却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直视着孤明的神魂深处。

  她的声音,冰冷而又悲悯:“你不是怕他们想家……”

  “……你是怕,再也没有人想你。”

  这句话,如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孤明的心头!

  不等他反应,那盏骤然明亮的残灯,猛地射出一道纯粹无暇的光束,无视一切阻隔,瞬间照入孤明的心口!

  孤明的“影听”世界中,一幕被他自己亲手埋葬了无数纪元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条铺满落叶的乡间小路,年幼的他背着书包,在黄昏中奔跑。

  而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一个温柔的身影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正焦急地张望着。

  看到他的身影,那个女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高声呼唤着他的乳名。

  “石头!回家吃饭啦!”

  那一刻,孤明浑身剧震,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那高高在上,漠视万灵的守灯人,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孩童般的茫然与无措。

  “当啷——!”

  那口足以寂灭诸天的残钟,从他手中脱落,坠入无尽的虚空深处。

  星田中央,黑渊捧着那本古老的谶言之书,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书页之上,第三十卷的金光微微颤动,一行全新的谶言,缓缓浮现:

  “愿成灯,心为引,主虽无影,然万愿为根。”

  黑渊低声喃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震撼与崇敬:“先生……原来您以寿元为薪,点燃的不是一盏灯……而是让这世间,拥有了‘被等’的资格。”

  就在他明悟的刹那,灯娘·照归做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举动。

  她将手中那盏汇聚了万千归念的残灯,猛地插入了脚下的星田大地!

  以灯为阵心,以星田为阵盘,引动万愿共鸣!

  刹那间,无论是北漠扫雪的纸人,南荒题壁的墨生,东海沉浮的莲心,还是西岭倚门的槐翁……所有散落在诸天万界的灵引者,无论存亡,无论形态,都在这一刻,于各自的虚空中,低语出同一句话:

  “我在等你。”

  轰——!!!

  那盏插入星田的残灯,在一瞬间轰然爆亮,光芒超越了恒星,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它不再是一盏灯,而是化作了一道横贯诸天万界的“愿灯长河”!

  长河之中,亿万盏灯火闪烁,每一盏,都是一个“被等”的念想,每一个,都是一个未曾熄灭的家!

  星田边缘,守灯人·孤明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

  他望着那条璀璨到极致的愿灯长河,在那无数灯火中,他仿佛又看到了村口老槐树下,那盏为他而亮的油灯。

  “原来……”他终于低语,泪水划过他冰冷的面颊,“我也曾……被等过。”

  而此刻,在无人注意的星田最深处,那枚沉寂了万古的道种,仿佛被这愿灯长河唤醒,开始进行一种奇异的“呼吸”。

  一呼,一吸。

  每一次呼吸,都牵引着那条横贯诸天的愿灯长河,亿万灯火如百川归海,化作无数“愿影”,被道种缓缓吸收、汇聚。

  黑渊瞳孔骤缩,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颤抖:“他……他在收‘愿影’!”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预示着一个无法想象的变局即将到来。

  然而,就在这横贯诸天的璀璨光河之下,作为一切源头的灯娘·照归,她手中的那盏灯柄,灯身早已布满裂痕,此刻随着愿灯长河的每一次脉动,裂纹都在无声地扩大。

  而那作为核心的灯芯,在燃尽了万千归念之后,光芒已然黯淡下去,如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