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福王南京行-《大明崇祯剧本,我偏要万国来朝!》

  时值盛夏,运河两岸垂柳蔫蔫,蝉鸣聒耳。

  然而亲王宝船的舱室内,却自成一派清凉天地。

  舱中紫檀木嵌螺钿坐榻上,铺着一层色如凝脂的象牙丝凉簟,簟上又覆天青色云龙纹杭绸薄褥。

  亲王身后倚着苏绣软枕,内填白菊薄荷,暗香清冽。

  榻角还置了一尊青玉“竹夫人”,触手生凉。

  榻前黄花梨画案上,汝窑瓶里供着新采的白莲,金猊炉中焚着沉水香片。

  最妙是舱顶悬下的湘绣竹帘,由内侍徐徐牵动,将舱外的毒日头筛作满室摇曳的绿影,恍如置身水中龙宫。

  从京城出发,一路南下,福王坐的是内廷专供的最大号福船。

  船上光是伺候他的宫女太监就有几十人,吃的喝的全是顶尖货色。

  长史曾劝过他,此行当差,不宜如此张扬。

  福王只是懒洋洋地告诉他,以前的富贵,父皇给的。

  现在的富贵,是我侄儿皇帝给的。

  我更得用!

  我越是用,皇帝越放心!

  可这位王爷,脸上依旧写满了不痛快。

  这趟差事,在他看来,纯粹是来受罪。

  南直隶,南京。

  听着是鱼米之乡,温柔富贵地,可实际上,这里是大明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他那位侄儿皇帝手段频出,在京城确实把那帮硬骨头的京官给镇住了。

  可南京这地方,不一样。

  天高,皇帝远。

  盘踞在此的,是一群退了休、失了势,但根子比谁都深的老狐狸。

  还有那帮世袭罔替,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却依旧霸着大片田产的勋贵。

  再加上数不清的、靠着祖上荫庇,在乡间作威作福的士绅。

  他们拧成一股绳,织成了一张泼水不进的网。

  皇帝的新政,要官绅一体纳粮,要废除一切优免。

  这哪里是新政?

  这分明是要捅破他们这张网,要了他们的老命!

  福王心里门儿清,自己这个“廉正司巡视亲王”的头衔,听着威风八面,实际上就是被他那个腹黑的侄儿一脚踹出来,当探路的石子儿。

  办好了,应该的。

  办砸了,那就是他福王无能,丢的是自己的脸。

  “唉……”

  福王长叹一口气,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眼睛里,掠过一道与他痴肥体型全然不符的锐光。

  亏。

  这笔买卖,太亏了。

  在京城待着多好,忽悠忽悠那些红毛绿眼的番邦使节,偶尔陪侄儿皇帝聊聊天,再跟几位亲王聊聊风月。

  银子、美人、舒坦日子,一样都不少。

  现在倒好,一头扎进了这龙潭虎穴。

  “王爷,龙江关到了。”

  贴身太监在门外低声禀报。

  “知道了。”

  福王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肉山似的身躯从软榻上慢吞吞地爬起。

  宫女们一拥而上,为他更衣。

  大了许多号的赤色五爪团龙亲王服,将他的臃肿罩住,显出如山岳般的巍峨。

  南京城西、长江南岸的龙江关。

  码头上,黑压压跪了一片人。

  为首的,正是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弘基,以及南京六部的一众主官。

  “臣等恭迎福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听着恭敬,福王却从中咂摸出了一股子敷衍的油滑味儿。

  他懒洋洋地抬了抬手,眼皮都没怎么抬。

  “都起来吧。”

  “大热天的。”

  换乘后的船队,通过城门下的水关进入城内,驶入着名的 “十里秦淮”。

  在夫子庙旁的桃叶渡停靠。此处早已备好仪仗。

  魏国公徐弘基(开城投降的是他儿子)站起身,快步凑了上来。

  这位世袭的国公爷,生得倒是人高马大,可那张脸白净得像个书生,眼神里也少了点武人该有的杀气。

  “王爷一路舟车劳顿,南京文武百官已在官署备下酒宴,为王爷接风洗尘。”徐弘基的态度恭敬。

  福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上了早已备好的十六抬大轿。

  亲王出行规制是八抬,南京地方官安排十六抬。是在向他背后的皇权,表达最高的敬意。

  可福王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帮人,现在有多恭敬,将来使绊子的时候,就会有多狠。

  迎驾宴设在官署,由地位最尊的魏国公徐弘基主持。

  菜是淮扬名菜,酒是百年陈酿,唱曲的,是秦淮河上最当红的名角儿。

  福王来者不拒,大快朵颐,左拥右抱,喝得满面红光,笑得见牙不见眼。

  南京的一众官员看着他这副尊容,心里那点紧张,渐渐都松懈了下来。

  看来,传言不虚。

  这位福王,确实是个沉迷享乐的俗王。

  皇帝派他来,八成也就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

  酒过三巡,福王像是喝多了,一把搂住身旁的魏国公徐弘基,舌头都有些大了。

  “魏国公啊…本王看你,这日子过得……啧啧,比本王在京城还舒坦呐!”

  徐弘基陪着笑脸:“王爷说笑了,下官不过是尽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

  福王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本王问你,你这魏国公的爵位,怎么来的?”

  徐弘基一愣。

  这是什么话?

  “回王爷,是…是先祖挣下的。”

  福王缓缓放下酒杯,脸上的笑意未减,眼神却锐利了几分。

  他抬手,遥遥指向北方京城的方向,声音不再含糊,字字清晰。

  “魏国公,你我皆是托祖上余荫之人。然,孤之王爵,源于血胤;汝之国公爵位,可是中山王徐达,真刀真枪,为太祖皇帝一寸山河一寸血打下来的!”

  他重重拍了拍徐弘基的肩膀,那力道,让徐弘基的身子猛地一沉。

  “本王再问你。”

  “你杀过人吗?”

  徐弘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

  他一个在南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国公爷,平日里斗鸡走狗,听曲看戏,哪见过什么血?

  别说杀人,他连只鸡都没亲手杀过。

  “王爷说笑了,南京承平已久,何须舞刀弄枪…”他支支吾吾地辩解。

  福王脸上的仍然满是醉意,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

  “莫效纨绔腐草木,要学中山辟江山。”

  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推开徐弘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不喝了,不喝了!本王乏了,要回去歇着!”

  一群人连忙簇拥着福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