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锋芒淬炼待韧劲,天威难抗起灾殃-《大明崇祯剧本,我偏要万国来朝!》

  “朕前几年将你放在大名、郧阳,就是要用那里的繁杂军政、盘根错节的人情,来磨你这把剑。”

  “不是要磨去你的锋芒。”

  “而是要让你在烈火与冰水的淬炼中,增添几分韧劲。让你明白,这世间事,并非只有黑白两面,有时也需在坚守大节的前提下,懂得些许……迂回。”

  这番话,将卢象升自己都未必完全看清的本性,一层层剖开。

  “朕心实有忧虑。”朱由检继续说道,“你样样皆好,就是……事必躬亲,锋芒太盛。为帅者,当总揽全局,善用人才,而非事事亲为。朕忧你劳心过度,更忧你因性情刚直,而……难以与朝中同僚协和共济。”

  朱由检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

  那声音穿透西阁内的沉闷暑气,带着一种能将人心交付出去的重量。

  “卢卿。”

  “在你心中,可有哪位同僚,其才具、性情能与你互补?”

  “可为你之臂膀,在你身边拾遗补缺、调和诸将?”

  “你但说无妨。”

  西阁内瞬间变得安静,连窗外聒噪的蝉鸣,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掐断了。

  这是一个看似随意却十分危险的问题。

  举贤不避亲仇,说来容易。举荐之人若亲近,便有结党之嫌;若疏远,又如何谈臂助互补?臣子,永远无法猜透君心。

  但卢象升不是寻常的政客。

  他的脑中没有闪过那些盘根错节的利害,只有四个字。

  君前坦诚。

  他再度躬身。

  “陛下圣明,洞悉微臣之短。”

  他没有辩解半句,坦然承认了朱由检剖析出的、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全然正视的性情缺陷。

  “若说互补之才,臣斗胆举荐一人。”

  “翰林院编修,杨廷麟。”

  “其人持重,熟知边情,心思缜密如发,与臣相交莫逆,正可补臣之疏阔。”

  说完,长揖及地,将一切决断,都交还给了御座之上的天子。

  “然此等军国大事,当由陛下乾纲独断,臣谨奉圣裁!”

  杨廷麟。

  朱由检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段历史。

  当卢象升战死沙场,尸骨无寻。

  正是这个杨廷麟,如疯魔般冲入尸山血海,在无数残缺的尸骸中,凭着旧衣与伤痕,找到了挚友身中四矢三刃的遗体。

  他抚尸痛哭,为其收敛,更冒死上书,为忠魂鸣冤。

  士为知己者死。

  朱由检要给卢象升配一个副手,从来就不是为了掣肘。

  他是真心希望这柄绝世好剑,能有一个懂他、护他、为他补上剑鞘的人。

  唯有如此,朔方与宁北那两颗钉子,才能真正扎根草原。

  “好。”

  朱由检只说了一个字。

  简单。

  干脆。

  干脆利落,斩断了君臣之间所有潜在的猜疑与算计。

  “就依爱卿所奏。”

  “传旨!”

  “翰林院编修杨廷麟,升任兵部职方司郎中,为卢卿随军参赞,即日赴任!”

  卢象升猛然抬头。

  没有权衡,没有试探,没有丝毫的犹豫。

  天子竟如此雷厉风行!

  “臣…”

  卢象升的声音有些发颤,那是君上对他的信任。

  “臣卢象升,叩谢陛下天恩!”

  朱由检抬了抬手,虚引一下,止住了他将要叩下的头颅。

  “特赐卢象升,斗牛服一袭。”

  斗牛服!

  身份和荣宠的象征!

  卢象升的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再次拜伏,贴地叩首。

  朱由检却没有再看他,只是拿起一份刚刚批阅完的奏疏,重新投入那片无尽的朱红墨迹之中。

  “去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朕在京师,等你的好消息。”

  卢象升匍匐在地,感受着那份压在身上的期许。

  “臣……卢象升,必不负陛下!”

  “不负……朔方、宁北之名!”

  叩首谢恩,卢象升却没有立刻起身退出。

  他魁梧的身躯依旧伏在地上,只是稍稍抬头,声音沉稳地再次响起。

  “陛下。”

  朱由检正欲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

  “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

  “调令刚下,臣尚未离任。然顺德府、广平府以及大名府,皆于月初上报,境内发生了蝗灾。”

  “臣已依陛下先前所颁抗灾章程,命布政司发动百姓全力扑蝗,并已批准从官仓调粮,先行赈济受灾最重之地。”

  他顿了顿。

  “幸得陛下未雨绸缪,此次灾情控制及时,尚未酿成大乱。”

  朱由检安静地听着,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

  那反应,平静得有些出人意料。

  他挥了挥手。

  “臣,告退。”

  卢象升再次叩首,这才缓缓起身,一步步退出了西阁。

  殿门合拢,隔绝了外间炙热的暑气与光线。

  朱由检的目光,落回了御案上另一份由杨嗣昌呈上的奏报。

  那张年轻的脸上,神色正一点点变得凝重。

  持续的干旱。

  土地中的水分早已完全耗尽。

  河流干涸,露出龟裂的河床。

  井水枯竭。

  曾经只是陕北的旱情,已经蔓延至陕西全境,蔓延至山西大部,甚至已经开始向河南、河北蔓延。

  五月底,陕北,延安府,榆林府。

  连年的大旱之后,遮天蔽日的蝗群如期而至。

  三原县,泾阳县,富平县。

  奏报上的描述是“蝗蝻害稼”。

  在这四个字的背后,是无数农人对着被啃食一空的禾苗,发出的、连上天都听不见的绝望哭嚎。

  六月初,山西。

  平阳府,绛州。

  灾情尤为惨重。

  垣曲县,河津县。蝗灾。

  不止如此。

  河南,黄河以北的怀庆府、卫辉府。

  一份份来自不同地方的奏疏,用着相似的笔墨,描绘着同样的人间惨剧。

  这一切,朱由检早有预料。

  大明的臣子,也早有预料。

  久旱,必有蝗。

  他曾下旨,命地方官组织百姓秋耕冬耕,用铁犁将深埋的虫卵翻出地表,冻死、喂鸟。

  他曾下旨,命人挖沟焚烧,将那些尚未生翼的蝻虫集中坑杀。

  他甚至鼓励天下百姓饲养鸡鸭,用天敌去剿灭。

  可是现实,总是一次又一次,告诉他,人力在煌煌天威面前,是何等的无力。

  在雨水尚可的省份,这些法子尚能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