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的副队是雪豹但我却想当他的狗》

  终于,陆锦恒动了。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挪动般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重新坐下。他试图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光屏上,但那些文字和图表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他的全部感官,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身后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他能感觉到安尔艾斯偶尔因为思考而停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能听到他因为手臂不适而极轻地调整坐姿时,衣料摩擦的声响;甚至能嗅到那淡淡的水汽混合着对方身上独特的、如今却带着疏离感的气息。

  这种无处不在的“感知”,成了一种新型的酷刑。

  他亲手将太阳推开,如今却只能被困在太阳离去后留下的、无边无际的寒冷和寂静里。

  就在这时,安尔艾斯放在手边的通讯器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的预览框跳了出来,来自【艾里斯】。

  虽然距离不近,但陆锦恒极佳的动态视力,还是让他捕捉到了那行一闪而过的文字:

  【怎么样,那块冰坨子还没化?要不要哥来给你送点温暖,顺便气死他?】

  陆锦恒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安尔艾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没受伤的手,拿起通讯器,指尖快速地点了几下,似乎是在回复。他的嘴角,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带着点无奈又像是被逗笑了的弧度。

  并非是针对他陆锦恒的。

  而是因为另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可以称之为“温暖”来源的人。

  一股莫名的、酸涩的火焰猛地窜上陆锦恒的心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起来。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想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局面,来……夺回那一点本该落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但他能做什么?

  他有什么立场?

  “保持距离”是他先提出的。“按流程办”是他强调的。“别碰它”是他吼出的。

  他现在又凭什么,因为对方接受了别人的“温暖”而感到不适?

  这种认知像一盆冰水,将他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不合时宜的火苗彻底浇熄,只留下更深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

  头一次体会这样的复杂的情绪,陆锦恒一时竟不知如何消化。

  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安尔艾斯回复完消息,将通讯器放回原处,脸上的那丝微弱笑意也随之消失,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沉静。他甚至没有往陆锦恒这边瞥一眼,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插曲,与他毫无关系。

  他继续专注于他的图纸,直到夜色渐深,才默默起身,进行睡前的洗漱,然后关掉自己这边的床头灯,躺下,背对着陆锦恒的方向,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一切井然有序,平静得可怕。

  陆锦恒在黑暗中坐了许久,久到四肢都变得僵硬冰凉。

  他听着身后传来的、逐渐变得均匀悠长的呼吸声,知道安尔艾斯是真的睡着了。

  在他成功地、彻底地将他推开之后,对方似乎……真的放下了。

  而他,却被留在了这片由自己亲手制造的、寒冷彻骨的荒原里,品尝着名为“后悔”的苦果。

  这一夜,陆锦恒睁着眼,直到窗外的天空再次泛起灰白。

  他快认输了。

  但他也没办法回头了。

  就这样走下去吧……

  晨曦再次降临,却未能驱散宿舍内凝固的寒意。

  陆锦恒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银白的发丝也显得有些凌乱。他坐在床沿,豹尾像被抽去了骨头般搭在身旁,听着对面安尔艾斯平稳的呼吸声变为醒来的窸窣,看着他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般,沉默地起身、整理、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宿舍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温度和声音,凝结成坚硬的、透明的冰。

  陆锦恒坐在床沿,一夜未眠的疲惫像一层灰色的纱,笼罩在他周身。他听着对面安尔艾斯平稳的呼吸声转为醒来的细微动静,听着他沉默地起身,布料摩擦,然后是走向洗手间的、因为手臂不便而略显拖沓却异常坚定的脚步声。

  他没有动,也没有像昨天那样,习惯性地准备起身去拿早餐。他只是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微微蜷缩的指尖上,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昨夜试图捡书时,触碰到的、来自安尔艾斯决绝姿态的冰冷余温。

  当安尔艾斯洗漱完毕,带着一身湿气走出来时,陆锦恒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很缓慢,像是耗尽了某种气力。冰蓝色的瞳孔对上安尔艾斯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昨日的慌乱,也没有更早之前的刻意冷漠,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一种,将所有活气都收敛殆尽后的死寂。

  安尔艾斯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陆锦恒此刻的状态,比他预想的任何一种反应都更……陌生。那不是愤怒的冰,而是耗尽后的灰烬。

  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探究的意思,只是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径直走向门口,准备自己去食堂。

  “你的早餐。”

  陆锦恒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凝滞。他的声线平稳得可怕,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关切,也听不出怨怼,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安尔艾斯停下开门的动作,没有回头。

  陆锦恒站起身,走到桌边,那里放着一个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未开封的能量营养液,银灰色的包装在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没有递给安尔艾斯,只是用手指将它轻轻推到了桌沿,一个安尔艾斯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伊恩确认过,这种型号的营养成分足够支撑你上午的活动消耗,且不影响药物吸收。”陆锦恒继续说道,语气像是在做一场毫无感情的技术报告,“避免了你去食堂往返的不必要体力消耗,符合静养原则。”

  他考虑得周全,理由充分,无懈可击。

  却也将最后一点残存的、可能被误解为“关心”的意味,剥离得干干净净。

  这不再是为他好,这只是最高效、最符合流程的“问题解决方案”。他将自己,也定位成了这解决方案里一个冰冷的执行环节。

  安尔艾斯的后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沉默着,转过身,走到桌边,拿起那管营养液。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包装时,他仿佛能感觉到陆锦恒目光的重量,那重量也是冷的。

  “谢谢副队。”他低声道,声音同样听不出情绪,然后拧开,沉默地开始吞咽。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书桌的距离,各自完成着“补充能量”这个生理任务,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喝完,安尔艾斯将空管投入回收口,发出“嗒”的轻响,如同一个阶段的终结。

  “我去技术部,有些细节需要当面沟通。”他陈述着今天的行程,没有征求同意,也没有期待回应。

  陆锦恒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嗯。”一个单音节。

  没有“注意安全”,没有“早点回来”,甚至没有“知道了”。

  绝对的零度。

  安尔艾斯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在身后合上,没有摔,轻得像一声叹息。

  陆锦恒站在原地,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坐回椅子上。他伸出手,指尖落在光屏上,却迟迟没有点亮它。

  他看着桌面上那个因为安尔艾斯方才拿取营养液而留下的一点极其细微的水汽痕迹,目光空洞。

  他在用他所能做到的、最极致的方式,回应安尔艾斯的“得体疏远”。

  ——如果你要划清界限,那么好,我帮你把这条线,用液氮冻结,让它坚不可摧,让它万物寂灭。

  如果你不再需要我的“麻烦”,那么我就连“不麻烦”的、最后一点带有温度的可能,也亲手掐灭。

  如果你要走向你的世界,那么我就在我的荒原里,自我放逐,绝不越界。

  他将自己变成了安尔艾斯“得体疏远”最完美的镜像。

  “绝对零度”的感觉,是这样的。

  不是平静,是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