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雷霆之怒-《北辰之步步登云》

  省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区走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混合的味道。赵江河几乎是小跑着穿过长长的走廊,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抢救室门外,孙正平已经等在那里,看到赵江河,快步迎上来。

  “情况怎么样?”赵江河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

  “右臂骨折,额头缝了八针,全身多处挫伤和玻璃划伤。”孙正平快速汇报,“但万幸的是,没有伤及要害。医生说主要是外伤和惊吓,脑部CT显示没有颅内出血,观察二十四小时没问题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赵江河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地,但当他透过抢救室门上的小窗,看到里面病床上那个缠满绷带的身影时,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顾曼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额头的纱布隐隐渗出血迹。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右手臂打着石膏,被吊在胸前。

  就在昨天,她还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给他做饭,眼睛里闪着光跟他讨论矿业集团的黑幕。而此刻,她像个破碎的娃娃一样躺在那里,浑身是伤。

  “谁干的?”赵江河的声音低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个跳车跑掉的老大,是谁?”

  孙正平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根据重伤绑匪的交代,他们三个都是矿业集团保卫处的,老大叫王彪,前年从部队转业到矿业,是刘振山的远房亲戚。这次绑架是刘振山被捕前就安排好的,原本计划如果刘振山出事,就用顾记者来要挟你。王彪是执行者,另外还有……”

  “还有谁?”赵江河转过身,眼睛红得吓人。

  孙正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据交代,整个绑架计划,国信的沈荣坤也知情,还提供了五十万‘活动经费’。”

  沈荣坤。

  这个名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赵江河连日来苦苦维持的冷静。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江河!你去哪?”孙正平追上去。

  “去看看沈荣坤。”赵江河的脚步没有停,“他应该已经在你们手里了吧?”

  “在省纪委办案点,但江河,你现在情绪不对,不能……”

  “带我去。”赵江河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那双平日里总是沉稳、理性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孙正平从未见过的风暴。“老孙,带我去见他。现在。”

  孙正平看着这位老战友,看着他那双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好。但你得答应我,一切按程序来。你是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不能授人以柄。”

  “我答应你。”赵江河的声音冷得像冰。

  车子在午后的街道上疾驰。赵江河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他的手在身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沈荣坤被控制在省纪委的一处办案点,位于城郊一个不起眼的招待所。车子驶入院内时,赵江河看到门口有武警站岗,院子里停着几辆普通牌照的公务车。

  孙正平带着他走进楼里,在三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口停下。“他在里面。我们的人审了一上午,态度很嚣张,什么都不说,要求见律师,见省领导。”

  赵江河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房间不大,一张桌子,三把椅子。沈荣坤坐在桌子对面,穿着平常的夹克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被限制了自由,但他脸上没有多少慌乱,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

  看到赵江河进来,他挑了挑眉,嘴角甚至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主任,稀客啊。”沈荣坤的声音慢条斯理,“怎么,改革工作不忙吗?有空来看我这个‘阶下囚’?”

  赵江河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桌子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睛死死地盯着沈荣坤。

  空气瞬间凝固。

  “王彪交代了。”赵江河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五十万活动经费,是你出的。”

  沈荣坤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什么王彪?什么五十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主任,我是省管干部,有问题可以调查,但不能污蔑。”

  “污蔑?”赵江河从怀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举到沈荣坤面前。

  照片上是抢救室里的顾曼,苍白的脸,缠满绷带的头,打着石膏的手臂。

  沈荣坤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嘴上依然强硬:“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赵主任,你拿这些照片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她叫顾曼。”赵江河的声音开始发抖,“是我的未婚妻。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在给我做饭,还在担心我太累。现在,她躺在医院里,骨折、缝针、全身是伤。”

  他把手机收回,握在手心里,指节泛白。“沈荣坤,你也有妻子,有孩子。如果你的家人被人这样对待,你会怎么样?”

  沈荣坤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但依然嘴硬:“我很同情,但这真的跟我没关系。赵主任,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因为我没配合你们的调查,但你不能把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我是省管干部,我的问题应该由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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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一声巨响。

  赵江河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厚重的实木桌面竟然裂开了一道缝。

  “省管干部?”赵江河的声音陡然提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吼出来的,“省管干部就可以指使人绑架、伤人?省管干部就可以把几千万国有资产转到自己老婆名下?省管干部就可以眼看着几千矿工的血汗钱被冒领,还帮着洗钱?!”

  他一步绕过桌子,站在沈荣坤面前。因为愤怒,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沈荣坤下意识地往后仰,但还强撑着:“赵江河,你注意你的身份!你没有权力这样跟我说话!我要见周书记,我要……”

  “见周书记?”赵江河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沈荣坤,你知不知道,中纪委的同志已经到了北江?你知不知道,矿业集团那些被你们冒领安置款的老矿工,今天上午就在集团门口排队登记,等着拿回他们的血汗钱?你知不知道,刘振山已经全撂了,把你和他这些年干的好事,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沈荣坤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血色从脸上褪去,嘴唇开始发抖。

  “你以为你棋高一着?你以为把资金转到离岸公司就安全了?你以为找个文化公司洗钱就天衣无缝了?”赵江河俯下身,脸几乎贴到沈荣坤脸上,“我告诉你,从你们动顾曼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完了。彻底完了。”

  “你……你没有证据……”沈荣坤的声音开始发虚。

  “没有证据?”赵江河直起身,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摔在沈荣坤面前,“这是你和刘振山会面的纪要复印件。这是你老婆在香港的保单和海南的房产记录。这是你们通过荣艺文化洗钱的银行流水。还要我继续拿吗?”

  沈荣坤看着那些文件,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抬起头,看着赵江河,眼神里终于露出了恐惧。

  但下一秒,那恐惧变成了疯狂的狠戾。

  “赵江河,你以为你赢了?”沈荣坤突然嘶声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我告诉你,就算我进去了,你也别想好过!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你知道这些年,北江有多少人拿过矿业和国信的好处吗?从省里到北京,你以为就我和刘振山两个人?”

  他站起来,虽然个子比赵江河矮半头,但此刻却像一头困兽,龇牙咧嘴:“你动了我,就是动了整张网!他们会放过你?他们会放过顾曼?我告诉你,这次只是绑架,下次可能就是……”

  他没有说完。

  因为赵江河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

  那一拳凝聚了赵江河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所有连日来积压的沉重。它不像平时训练有素的格斗动作,而是最原始、最野蛮的爆发。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沈荣坤的鼻梁上。

  咔嚓一声,鼻骨断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沈荣坤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撞在墙上,然后滑坐到地上。鲜血瞬间从鼻孔里涌出来,糊了半张脸。

  但赵江河没有停。

  他一步上前,揪住沈荣坤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又是一拳砸在腹部。

  沈荣坤像虾米一样弓起身子,嘴里发出嗬嗬的吸气声。

  “这一拳,是为那些被你们冒领安置款的老矿工!”赵江河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

  又一拳,打在脸颊上,牙齿混着血沫飞出来。

  “这一拳,是为国信那些被你们坑骗的投资者!”

  再一拳,肋骨的位置,沉闷的撞击声。

  “这一拳,是为顾曼!”

  沈荣坤已经说不出话,只是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脸肿得像猪头,鼻子歪在一边,嘴角裂开,血糊得到处都是。

  赵江河还要再打,被冲进来的孙正平和两名工作人员死死抱住。

  “江河!够了!”孙正平吼道,“再打会出人命的!”

  赵江河剧烈地喘息着,眼睛红得吓人。他看着地上像一滩烂泥的沈荣坤,胸膛剧烈起伏。

  沈荣坤挣扎着抬起头,用肿胀的眼睛看着赵江河,竟然还能咧开嘴笑,虽然那笑容因为疼痛而扭曲:“打啊……继续打啊……赵江河,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我告诉你,你完了……你动手打人,还是打一个省管干部……你等着被处理吧……”

  “闭嘴!”孙正平呵斥道,示意工作人员把沈荣坤扶起来,“带他去处理伤口,然后继续审讯。”

  两名工作人员架起沈荣坤往外走。经过赵江河身边时,沈荣坤竟然还转过头,用那双肿胀的眼睛盯着他,用口型无声地说:“你等着。”

  门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赵江河和孙正平。

  赵江河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着血的拳头,那双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孙正平蹲下身,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手。”

  赵江河没有接。他只是低着头,肩膀开始微微耸动。

  这个在改革最艰难时刻没有退缩,在威胁面前没有妥协,在压力之下没有崩溃的男人,此刻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无声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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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孙……我……”他的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知道。”孙正平拍拍他的肩,“我都知道。顾记者的事,谁都受不了。但江河,你得控制住。沈荣坤说得对,你动手打人,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会授人以柄的。”

  “我不在乎。”赵江河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某种可怕的冷静,“如果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如果连这样的畜生都不能亲手教训,我要这个位置有什么用?”

  孙正平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我理解。但是江河,你要明白,沈荣坤为什么那么嚣张?因为他知道,打他一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背后的那张网还在,那些保护伞还在。你今天打了他,出了气,但明天呢?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会怎么对付你?怎么对付顾曼?”

  赵江河沉默。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逞一时之快。”孙正平的声音严肃起来,“而是要把这张网彻底撕碎,把这些保护伞连根拔起。中纪委的同志已经到了,这是我们的机会。把你掌握的所有证据,包括沈荣坤和刘振山的勾结,包括那些可能涉及更高层的线索,全部整理出来,向上汇报。”

  他顿了顿,看着赵江河:“至于今天的事,我会处理。沈荣坤脸上的伤,可以解释为审讯过程中他企图反抗,我们依法采取了强制措施。但这种事,不能再有第二次。你是这场改革的先锋,你不能倒下。”

  赵江河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个冷静、理智的赵江河又回来了。

  “你说得对。”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顾曼怎么样了?我能去看她吗?”

  “医生说她麻药过了,应该快醒了。你可以去看看,但不能待太久。下午三点,周书记和中纪委的同志要听汇报,你是主要汇报人。”

  赵江河点头,走向门口。在拉开门之前,他回头看了孙正平一眼:“老孙,谢谢你。”

  “少来这套。”孙正平摆摆手,“快去吧。对了,换件衣服,你衬衫上有血。”

  赵江河低头看了看,果然在袖口和胸前看到了几点暗红的血迹。他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遮住了那些痕迹。

  走出办案点,午后的阳光刺眼。赵江河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

  天很蓝,云很白。北方的冬天,难得有这样清澈的天气。

  他想起顾曼曾经说,她最喜欢北江冬天的阳光,虽然冷,但干净、透亮,像能把人心里的阴霾都照散。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喂,我是赵江河。请问顾曼醒了吗?”

  “赵主任,顾记者刚刚醒。意识清楚,就是有点虚弱。您可以过来,但时间不要太长。”

  “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赵江河坐进车里。车子驶向市区,驶向医院,驶向那个他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人。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省委大楼的小会议室里,一场决定北江未来的汇报,正在准备中。

  风暴还未结束,但阳光已经照了进来。

  赵江河知道,接下来的路依然艰难,但他不再迷茫,不再犹豫。

  因为他知道,为了那些老矿工期盼的眼睛,为了顾曼缠着绷带却依然坚强的笑容,为了这片土地上所有渴望公平正义的人们——

  他必须赢。

  而他,也一定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