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伊卡欧利斯(7)-《他即是帝国》

  1957年5月27日早晨,广州市区。

  有轨电车“铛铛”地碾过闹市口,车窗外是西装与长衫混杂的人流,小汽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试图越过装满蔬菜的板车。

  街角,卖报童子挥舞着手中的报,尖声喊着骇人的标题。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焦香、工人的汗味,还有一丝从珠江飘来的、若有若无的工业污水气息。

  每天晚上,霓虹灯招牌都会照亮了这座城市,呈现一种繁华的景象,而没人注意到,正在昨天晚上,巷口一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正压低帽檐,将一张纸条迅速塞进了墙缝。

  天光微熹,3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在大街上穿行。

  楚月棠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心中五味杂陈,楚月明兴奋地扒着前座,对开车的斯莱特问东问西。

  “哥哥,广州真的有空调吗?我怎么没看见?”

  “当然!比冰块厉害多了!”斯莱特一边开车一边吹嘘,“而且还能吃到冰西瓜,待会我请你们。”

  福洛斯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乔治他们开着另一辆车跟在后面负责警戒。

  他们在昨天就来到了广州,为了避开可能的眼线,他们选择了迂回的路线,费了不少时间,而现在,他们正缓缓驶入广州的市区。

  眼前的景象让楚家姐弟目瞪口呆,高耸的西洋建筑与中式骑楼交错林立,有轨电车叮当作响,穿着各异的人们行色匆匆,某种陌生的工业气息在他们下车那一刻就无时不刻笼罩在身旁。

  “哇……”楚月明把脸贴在车窗上,眼睛瞪得溜圆,“姐,你看那个楼好高!”

  楚月棠也被这繁华景象震撼,但心底那份离家的惆怅和对未知的恐惧并未减少。

  车队最终驶入了一座位于沙面岛、戒备森严的西式建筑群,高墙上拉着电网,上面写着“10万伏特误触”。

  门口是穿着不同国家军装的士兵站岗,里面其他国家的国旗飘扬,其中以法国人居多。

  一般时候,广州只可能有奉国的军队,现在,曾经针锋相对的法国也派出了一支不小的力量进驻广州,除了法国人,还有英国人和德国人。

  “这里是联军临时指挥部和驻地区域之一,”福洛斯解释道,他的神色比在路上时凝重了许多,“相对安全,我们先在这里暂住,直到安排好下一步。”

  他们被安置在一栋3层小楼里,条件确实不错,房间宽敞明亮,甚至配备了独立的卫生间和那台被斯莱特吹上天的空调,让楚月明兴奋地研究了半天。

  然而,广州的局势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和紧张。

  站在楼顶,就可以直接看见军营电网外的街道上,不同国家的军队正在“巡逻”,买回来的报纸上也充满了各种摩擦和抗议的新闻。

  他们也看到许多人乘坐着汽车离开这,那些是中产家庭,而富人早就离开了这。

  福洛斯也变得异常忙碌,一来放好行李就不见人影,不到一会,斯莱特和伊芙娜也被派出去执行各种任务,只留下乔治和伪装成佣人的西蒙斯负责保护姐弟俩。

  楚月棠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做的饭实在太难吃,而是自己身体的问题。

  她体内的血液似乎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泛起微热的涟漪,尤其是在她刚来时休息,一些模糊而令人不安的碎片闯入了她的梦境。

  扭曲的影子、冰冷的金属反光、还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下午,福洛斯难得留在住处,正在书房与乔治低声讨论着什么,表情严肃。

  楚月棠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去,隐隐听到几个“码头”、“军火”、“明晚”等几个零碎的词语。

  她敲门进去,一股强烈的心悸毫无征兆地袭来!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她仿佛看到福洛斯和乔治两人痛苦地倒在血泊中,窗外是冲天的火光和激烈的枪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举枪,瞄准了书房窗户。

  楚月棠失手打翻了果盘,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月棠?”福洛斯立刻起身,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

  幻象骤然消失,楚月棠脸色苍白,她抓住福洛斯的手臂:“我突然感觉……有……有危险!很快!枪……爆炸……窗外!”她语无伦次,那种强烈的、几乎要撕裂胸腔的预感让她浑身发抖。

  福洛斯和乔治对视一眼,他们相信这种来自高纯度血统的直觉预警,因为他们本身就有夜族血脉,对这种事并不感到奇怪。

  “那,具体时间?方向?”福洛斯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问。

  “我不知道……很快……好像是晚上……那边!”楚月棠指向窗外码头的方向,那种感觉尤为强烈。

  福洛斯转身对乔治下令:“通知所有人,最高警戒,联系斯莱特和伊芙娜,让他们立刻回来,检查码头方向的所有制高点和可疑地点。”

  整个小楼的气氛瞬间绷紧,然而,这样详细的排查需要时间。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楚月棠依然是心神不宁地坐在房间里,那种致命的预感越来越强,几乎让她窒息。

  她烦躁地站起身,想去找福洛斯,却听到楼下传来斯莱特大大咧咧的声音。

  他好像刚执行完任务回来,正在和门口站岗的一个法国年轻士兵聊天,那法国士兵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她正想跑下去,来到斯莱特那边。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黄昏的相对宁静。

  她看到,站在斯莱特面前的那个法国士兵笑容僵在脸上,头顶瞬间绽开一朵血花,直挺挺地向侧倒下……惊呼声和更多的枪声瞬间从码头方向爆开。

  “敌袭!找掩护!”斯莱特的惊呼声和拉枪栓的声音同时响起。

  楚月棠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那股在她血管里奔涌的奇异力量同时爆发,她冲到窗边,看到楼下已经陷入混乱,子弹从码头方向的几处屋顶射来,压制着楼内的反击。

  福洛斯和乔治的身影在窗口闪动,用精准的点射还击。

  那个倒下的法国士兵就躺在离楼门口不远的地方,头下方是缓缓流动的血,他的FAL自动步枪掉在身边,弹挂包里还有几个满满的弹匣。

  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楚月棠的脑海。

  那个预感和幻象……他们被压制了,对方火力很强,而且肯定有后续行动。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死!

  几乎是本能,楚月棠猛冲下楼,趁着门口众人注意力都在交火上,她像一只灵巧的猫,匍匐着快速接近那名可怜的士兵。

  几发流弹啾啾地打在她身边的墙壁和地面上,溅起碎石和尘土,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腔,但她奇异地没有感到害怕,只有一种冰冷的、必须做点什么的决绝。

  她奋力一拽,将那支FAL自动步枪和弹挂从士兵身下弄了出来。

  步枪对现在只有16岁的她来说太重了,但她居然凭借着体内那股莫名涌上来的力量将其举起。

  她回忆着福洛斯偶尔教过的、还有在电视里看过的画面,缓缓拉动枪栓,将折叠枪托抵在肩膀上,瞄准了子弹射来的大致方向。

  那边正有一个仓库屋顶,枪口焰在闪烁。

  她并不懂什么精准射击,什么三点一线,只是凭借着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血脉预警的指引,感觉到那个方向汇聚着最浓烈的恶意!

  “砰砰砰砰!”

  她几乎是凭感觉扣动了扳机!FAL强大的后坐力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肩膀,疼得她龇牙咧嘴,几乎无法握稳枪身,更别说压下来了。

  7.62mm的全威力步枪弹呼啸而出,形成一片缺乏准头的弹幕。

  楼上的福洛斯正蹲身更换着弹匣,看到下面都惊呆了。

  他看到了那个娇小的身影,正抱着一支大大的步枪,这个女孩子正朝着敌人方向疯狂扫射!

  “见鬼!她在干什么!她到底在干什么!”福洛斯又惊又恐,但不得不承认,那胡乱扫射的火力竟然阴差阳错暂时压制住了对面一个火力点。

  袭击者不少,而那些仓库屋顶上的袭击者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章法的猛烈侧射打懵了。

  楚月棠打光了一个弹匣,步枪差点因为后坐力脱手,她剧烈地喘息着,肩膀疼得像要裂开,就在这换弹的间隙,她体内的预警再次尖叫起来。

  她抬头,看到旁边另一处屋顶,一个黑影正扛起一个长管状的武器。

  火箭筒?

  瞄准的正是福洛斯所在的书房窗口!

  “不!”楚月棠尖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她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抬枪,甚至来不及瞄准,朝着那个黑影的方向再次扣动扳机!

  “哒!”一个短点射。

  也许是幸运,也许是血脉中那神秘的指引生效,一发子弹飞去,带出一溜血花。

  那上面发生剧烈的爆炸,火光吞没了那个射手,也彻底摧毁了那个火力点,爆炸声也让交火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包括袭击者。

  楼内的福洛斯抓住这个机会,大吼道:“压制射击!斯莱特,伊芙娜,先带人从侧翼包抄过去!”

  许多脚步声在楼下响起,他回头一看,见下方的路口出现了一大片阴影,联军士兵们赶过来了,为首的是一个乘坐吉普车的军官,应该是一位中校,大声吆喝着,联军士兵们就散开,有的趴着,有的蹲下,有的躲在掩体后,都朝着来犯者方向射击。

  楚月棠也看不清敌人具体在哪,只是抬枪就射。

  剩下的袭击者见最强的重火力点被莫名其妙地端掉了,攻势一滞,又看到有更多人围过来,顿时慌了神,又留下十多具尸体后,利用地形撤退了。

  枪声平息,只剩下燃烧的火焰噼啪作响和伤者的呻吟声。

  楚月棠耳朵里嗡嗡作响,手里还抱着那支FAL,她看着远处屋顶燃烧的火焰,因为脱力和后怕,身体微微颤抖。

  福洛斯第一个冲到她身边,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枪,紧张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你疯了!谁让你冲出来的?受伤没有?”

  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但眼底深处是难以掩饰的惊骇和后怕。

  楚月棠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却有一种奇异的亮光,她喃喃道:“我……我感觉到……他们要在那……炸死你……”

  这时,斯莱特、伊芙娜和乔治他们也跑了过来,看着僵在原地的楚月棠,又看看屋顶燃烧的火焰、远处被摧毁的重火力阵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长官……这……都是楚小姐她……”斯莱特结结巴巴地问。

  福洛斯没有回答,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他一直以为需要保护的女孩。

  那种精准的、甚至可以说是神迹般的预感,以及那被血脉力量短暂强化后、阴差阳错改变战局的射击……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楚月棠体内的君王血统正在以一种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苏醒。

  匆匆回到3楼,福洛斯赶紧让楚月棠休息,他坐在客厅里,神色复杂地分析。

  这场针对他们的袭击显然也并非偶然,因为对方的目的、火力配置都表明这不是一般的匪徒,广州的局势可能因为他们的到来正加速滑向一个不可预测的深渊。